狗洗到一半时,于淡水打着电筒过来了。
村里的狗叫得厉害。
程铁木到村头去接的人,“程野说把狗洗了再送,本来惦记着送过去的。”
于淡水不意外。
两人边走边就程野身上聊话题:“老哥,程野这孩子你们家怎么打算的?”
“啥打算?”
“程野这孩子聪明早熟,小小年纪心里明亮有称,身上又有股子力气,不好好教导一番可惜了。”
程铁木心头叹气,他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大字不识一个:“我晓得这孩子聪明,有主意,能供她吃饱读书就是我最大的能力了。”
孩子爹妈把娃儿往他跟前一甩,出去几年都不见个人影,隔几个月才来个电话。要说心头不气,那不可能。最开始,孙辈程铁木一个都不想接手。
可是那些个不负责任的,大清早把孩子推到他过路的村道,悄咪咪跑掉,不领回家咋办?
“孩子爹妈在外头做什么的?一个月待遇如何?”
“听说是在鞋厂做普工,我那幺儿子上次听说又去瓷器厂做打磨的了。”
于淡水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从字面上理解,知道俩工作估计工资都不高。凤凰岭这边的年轻人的情况,他大致都知道些。
文化水平不高的年轻人,大多去沿海城市厂里打普工,一个月几百千把块钱,自己花用都不够。
“老哥,咱俩家不说外话,要不是程野,我家外孙现在还在不在估计都是回事儿。程野这孩子我喜欢,把她当和我外孙一样的小辈看。你这边要是不介意,程野以后的路子我帮忙铺,她喜欢种地,我们就支持她种;她要是学医,我也教;她愿意读书,上大学那些费用,我也出分力供她。”
程铁木忙摆手:“这哪使得?不中不中。”
“怎么不中?我女儿女婿都是有工作的人,他们那个工作性质,一辈子也只能生冬时一个。下次回来,我让她们认程野当干女儿。”
凤凰岭这边干爹干妈的分量很高,抱了干爹干妈,就当亲生的养。
“家里的地要是不够,我家分了几亩地,我去要回来,您弄过来种着,程野明年要弄啥,咱们都支持她!”于淡水户口在古塘村,家庭承包责任制下来后,他们一家也按例分到三人份土地。
不过他和高韵都没种,只留了家门口的几分自留地,种种小菜种种花。
夜晚,凤凰岭寒风刺骨。
金毛刚洗完澡,怕出去吹感冒了,兰小花忙又在堂屋升火塘烤狗毛。
金毛这身皮毛金贵,洗了她家半瓶子洗发香波。
狗都洗了,家里的大人小孩干脆都洗个澡。
金毛烤得差不多,程铁木带着阿古送爷孙俩。
夜晚路看不清,于淡水准备背外孙。阿古拦下他,指指自己,二话不说,直接在大家的震惊下,把诉冬时扛在脖子上。
诉冬时不习惯这样的视角,他挣扎着,阿古轻轻拍他屁股,示意他安静。
阿古的儿子黑娃是个沉默的小孩,他刚来,听不懂凤凰岭这边的土话,这几天都寸步不离跟在妈妈或者阿爸身边。
这时看见阿爸扛起其他小孩,坐在他专属位置上,以为阿爸要被抢走了,着急地喊“阿爸阿爸!”
程幺妹抱起儿子,轻轻安抚他:“阿爸送小哥哥回家,乖。”
几人乘着夜色离开下湾村,程野披着刚洗的头发,打开从蓉城带回来的包裹。她给家里人或多或少都买了衣服,不一会,每个人身上都抱着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
兰小花摸着比棉花还暖和的保暖衣,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女儿的衣服还没穿上,先穿到了孙女的。
兰小花甜滋滋的,在程幺妹的帮助下,换上贴身保暖衣。她摸着发热的胳膊,平时她穿再多,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有股风。“这看着不厚,咋穿着像烤火哩?”
程幺妹也没有穿过保暖衣,要是在雪山上,保暖衣肯定受欢迎。
外边程野还在分礼物,除了衣服,她还给程青莲和程青凤带了头花,青莲是绿色带彩色金边的,青凤是红色带彩色金边。
她还买了几对《还珠格格》的畅销周边蝴蝶夹子,夹子是瑕疵处理货价格便宜,但是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瑕疵。
青莲平日里素来情绪内敛,看到花蝴蝶,总算露出小孩子天真喜爱的笑容。
青凤更直接,她直接把头花绑在两个羊马尾上,花蝴蝶夹在齐刘海上边,她转了一圈,头上的蝴蝶像飞起来,在灯光下闪烁着光晕。
“你们看我好看不?像不像飞起来的蝴蝶?”
“像!太像了!”程野顿时鼓掌,情绪价值拉得满满的。
程青凤又说:“我晚上睡觉要戴着睡,不取下来了。”
程青莲回她:“压塌了这么办?弄坏了别找我要。”
一听可能会被压塌,程青凤又不敢戴着睡觉了,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放回塑料袋里。
黑娃安静地站在旁边看姐姐们试戴头花,程野又从袋子里取出个花皮狗帽子,帽子她买了两个,一个给黑娃,一个给泥牛。
“弟,这个帽子是你的。”程野撑开帽檐,戴在黑娃头上,老实说,孩子太黑了,灰色的帽子戴着显得更黑。“暖和不?”
黑娃点点头。
帽子两边有帽檐,盖下来,刚好能盖住他冻僵生了冻疮的耳朵。
暖暖的,痒痒的。
“快谢谢姐姐。”程幺妹出来看到儿子脑袋上戴了个灰色斑点狗花帽子,忍不住再次感叹程野的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