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哼几句,忽然又停下。
“我不想唱戏。”她看向徐然洲,眼神坦白,“我要演你写的剧本。”
排练厅里忽然安静了。
徐然洲眉峰一动,正要开口。
女孩却往前一步,踩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响。
她低头,从包里抽出一张A4纸。
“我提前猜了一下试镜剧目,是林老师那部《雪里红》吧?”
“……你怎么知道?”周述安小声惊呼。
“那本剧本上个月在后台掉出来,我偷偷看过一眼。”沈清雨笑得无辜,“只看了一眼哦。”
话音刚落,她抬眼。
神情猛地一变。
——眼神苍茫,眉宇间裹着一层隐忍的忧伤,像是某种不可说出口的秘密,正缓缓在舞台中央晕染开来。
她咬住下唇,缓缓跪下。
“他说,雪里红是我们故乡唯一会在寒冬开花的植物。”她语调轻柔,仿佛在对谁述说,“但他忘了,花再艳,也敌不过冻土三尺。”
声音落地那一瞬,空气像凝固了。
沈清雨稳稳当当跪在地上,长发滑过肩头,披在剧本页上。光从她背后照过来,整个人仿佛结了霜。
一动不动,一息不乱。
林冬明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原本在翻笔记的手停下,眼中浮出罕见的光。
“她看懂了。”他说。
徐然洲倏地抬眸。
沈清雨缓缓抬头,神情由剧中角色抽离,只余干净的少年气。
“试镜结束了。”她说。
“师父,话剧是和戏曲不一样,可它们也有共同点呀。”
她站起来,裙角被擦过地面,像风过竹林。
宁素笺抬手轻轻拍了两下掌,像是不想打扰舞台上残余的情绪:“很好。”
她慢悠悠地走到台边,眼尾还带着一点雾气,低声对沈清雨道:
“你今天收情绪的地方……像极了旧京戏台上的那位陈老师。”
她顿了顿,轻轻碰了碰沈清雨的指尖,“你真的长大了。”
沈清雨“嘿嘿”一笑,拉住她的手晃了晃,“以后我罩你啊,素素~”
宁素笺无奈摇头,“明明是我在照顾你这个小孩……”
周述安搓了搓掌,憨憨一笑,“我都听呆了……这就是学戏的功底吧?”
林冬明把剧本夹好,“她可以演。”
徐然洲低头看着她留下的A4纸。那是她自己抄写的独白,字很认真,连标点都圈了一遍。
他轻声开口,“我记得这段独白,从未正式发出来过。”
沈清雨冲他眨眨眼,“那也许我就是,懂空气走向的人呀。”
排练厅的光慢慢亮了起来。
宁素笺走过来,挽住沈清雨的胳膊,“来,我带你熟悉后台,今晚就得正式走台了。”
“等等。”徐然洲叫住她们。
他看着沈清雨,语气没有波澜,“你如果留下,排练不轻松。角色强情绪段很多,有一半是倒叙,镜头切换快。你能保证不掉队?”
沈清雨直视他,“您试试看就知道了。”
她的眼神像雪夜里唯一亮着的小灯,弱不禁风,却固执地不肯熄灭。
徐然洲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
排练结束后,沈清雨坐在后台的长椅上,正卸妆。
宁素笺拿着卸妆水给她按压额头,絮絮叨叨地八卦,“你知不知道师兄带这个剧的时候有多苛?上个主角演到一半哭了三次,你小心点。”
“可他今天好像……没有太凶我?”
“你以为他不凶就是温柔了?”宁素笺白了她一眼,“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徒弟嘛。”
“但这是要正式演出的,和你之前的小打小闹不一样!演不好,他真的会骂人的!”
沈清雨抱着靠垫笑得甜。
徐然州骂人?
想到他那张惯来冷清的面孔染上了烟火气…
其实她还真有点期待呢。
“我知道呀。”
“知道你还敢闯进来?”
“越是他不让我做的事,我就越想做给他看。”
“你这是……”宁素笺想了半天,咬着吸管,“真的是拿命在崇拜啊!”
沈清雨没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舞台边的木箱子。那是道具组搬来的,她知道里面装着旧戏服和积尘的舞台鞋。
她以前穿戏靴,走过一场场唱段。
现在换上这双旧皮鞋,要在他的剧本里走完第二段人生。
*
那天晚上,排练结束得很晚。
周述安拎着灯板出来,顺手把一只流浪猫抱到窝里。“这小家伙最近总赖在剧场门口,可能是喜欢你。”
“谁?我?”沈清雨指着自己。
“不然还能是我?”周述安笑,“你身上老是有吃的味道。它懂。”
沈清雨蹲下来逗猫。
冷不丁,有人从后面披了件衣服在她身上。
熟悉的茉莉香。
她回头,是徐然洲。
“天凉。”他说。
沈清雨眼里亮了一瞬,“师父,您是不是……关心我?”
“我关心剧团演员。”徐然洲淡淡道。
“但我不是一般演员呀。”她声音轻,“我是你徒弟。”
“唯一的!”
他没有否认。
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微热。
像雪夜里悄悄燃起的一点烛火。
*
小剧场·猫猫视角:
我是一只流浪猫。
我今天看了一场人类的演出。
他们说的我听不懂,但我知道,那个身上有茉莉味的小姑娘,她眼里有光。
我猜,他们的戏,会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