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眩时眼前总能看到大片雪花,这是世界的漏洞,明明下雪的地点不一样,时间不一样,雪花的大小形状也不一样,偏偏所有人形容它都说像是老旧的雪花电视,仿佛所有人的童年都有过一堆黑白灰的碎片。
也或许是人在失去意识前这辈子见过的所有画面都飞了出来,挤在眼睛里压缩了格式,有时候我也觉得,眼睛也是台电视机,我们永远都决定不了里面播放的是什么。
如果人生的答案是注定失去的悲伤,那我头上的汗又算得了什么。
我趴在地上,“系统,你觉不觉得,万俟镜好像看见我了。”
“不觉得啊。”系统顿了一下,“因为不是好像,是他就能看见你。”
人生中不重要的十秒以一种可笑的方式逃走。
我听见自己还在挣扎,“为什么?”
系统意识到了某个问题,“你不想让他看见你吗?”
完了,细节没对接好。
可是看不见她还怎么完成任务,系统很流畅地认为,这个保护伞是不必对万俟镜起作用的。
防火防电防变态,但是不防任务对象。
我的汗在地上积了一小片,咬牙问:“为什么要害我?!”
系统还没有回答,它也根本顾不上回答,万俟镜抓住我拽起来掼到了墙上,我的后背仿佛都要被撞碎。
“周妧?!你还敢来!”
本来不敢的,但这不是要做任务嘛,我被命苦的简直要笑不出来。
他目露凶光,恨意直白的挂在脸上,丝线断裂声如细碎的蚂蚁啃食,他的手指硬生生地把我的衣服捅出了洞。
不管多好看的男人,凶起来和狗也没什么两样。
我用脚勾住门往外一蹬。
门被关上,空气更加凝固。
万俟镜冷笑,他压低声音,恶趣味地趴到我的耳侧。
“正合我意。”
他拢着我的脖子,不轻不重地比划着,“你说我是直接杀了你呢,还是先好好折磨你然后……”
他像是从幻想中汲取的快感过载,浑身战栗,苍白的手背浮上青红的血管纹路,笑得放肆,“再杀了你。”
我直视他,“眼睛好些了吗?”
他呼吸变重,顷刻间,我的脖子上出现了几道血痕,火烧般的疼痛着。
“你还想骗我!”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花言巧语吗?”
我:“你信不信无所谓,我得问我想知道的。”
我挺了挺脖子,破皮的地方没有衣领蹭着,舒服了不少。
“我来之前就知道,你是绝不会听我解释的。”
“解释?”万俟镜埋在我的肩上,笑声沉闷,砸的人骨头疼。
“你是不是以为所有的事只要事后能弥补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知道秦玦跟我说什么吗,他说我痴心妄想。”
“他不是个好哥哥,对吗,他太自私了,只顾自己。”
他搂着我,拼命汲取温暖似的,如同收紧的藤条,可人与人的关系,并非是靠的越紧越亲密,蛇绞杀猎物时也会环绕着它,用亲密无间的姿态将其勒死,吞吃入腹。
万俟镜:“骗过我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永远。”
他的声音,痛苦又依恋。
“我骗你什么了?”我似是不解,“王爷,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从一开始就是我陪着你想让你开心,我甚至把唯一的九结丹都给了你,为此差点没命,你呢,你为我做过什么,你故意给我找麻烦,你知道无论如何秦玦都不会杀你,那我呢,你有想过我的下场吗,你没有,你心里只想着自己的得失,惦记着自己的感情。”
“甚至连秦玦都肯体谅我……”
我好像发觉了说出口的话是何等伤人,戛然而止后露出些懊悔。
万俟镜的表情出现几秒的空白,他摇头,眼里弥漫出大片的痛苦,这些痛苦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他像是脑子突然灵光了,也像是更蠢了,唯有眼角掉落的光,显出几分真诚。
也算让我知道他还有价值。
我叹了口气,“过去的都不重要,看见你身子好起来……也不枉我刀山火海里滚了一遭,此生相遇太晚,虽有憾但难怨,以后你就好好做你的淮南王,世界是公平的,我欠你的,会有更好的人替我还上。”
我转身要走,胳膊却被拉住。
万俟镜:“你什么意思。”
我擦了擦眼睛,“王爷已认定我是骗子,我还能说什么呢,毕竟,我要丢的只不过是性命,而您失去的可是爱情啊。”
万俟镜从身后抱住我,他的表情难受极了,好像我是个烫手的山芋,“那天在皇上面前,你不是撇得干干净净吗,你不承认……”
承认承认!还你爹的承认,你能别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吗,我要是承认的话,现在指不定被裹尸布包成春卷扔哪儿去了!
我的头靠在他怀里,“王爷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皇上面前只有抵死不认才能保全你我的性命。”
保护他?
是这样吗?
万俟镜的头被接连发生的事刺激的很疼。
里面填充的东西太多,让他几乎不能思考。
他还在生气还在恨,可他更不能让周妧就这么离开。
凭什么秦玦想要的都能到手,他只能在后面看着,羡慕着,抽干所有的情绪,行尸走肉一样的都活着?
他好不了了,从遇到周妧开始,他就再也不可能好了。
不如腐烂彻底。
他将人拽到内室,推倒在床上,她耳环甩掉了一个,眼神错愕。
万俟镜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那就陪我一起死吧,你敢吗?”
他早就为死做好了准备,可他不想死得无声无息了。
他要拉上周妧,与她共赴同一场死亡。
回应他的是一个吻。
在这个吻中,一切都开始失序。
可万俟镜直到这一刻才觉得自己被世界接纳。
山峦的每次倾覆都隐有雪崩之势,绵延的线条勾勒出美景,绵软的雪被踩的僵硬,青紫小花打破完整的洁白,惨兮兮地开在上面,被弹玩,被嘬咬,在颤颤巍巍中失去了最初挑衅的趾高气昂。
乌黑长发如绸线,披悬似水帘,遮住嵌合的禁忌。
雪下的更急更重,大雪之下是人间,大雪之上是神仙。
瑞雪兆丰年。
我捡起在绒被里滚了好几番的耳环,打算戴回去,被万俟镜握住手。
他还在松怔中,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疯狂。
可他又实在有些脆弱,双目中饱含得不到满足的渴求。
“给我吧。”
他轻轻把玩上面的宝石,上好的宝石在各种角度都璀璨夺目,连带着他眼里都流光溢彩。
我按住他的胳膊翻身而上,“你想干什么?”
他嗤笑,放平身体,顺势将我接在怀里,“用得着这么如临大敌吗,放心,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万俟镜拂过身上的痕迹,“再说,更明显的证据都在我身上了,我会在乎一个耳坠?”
我凑到他的侧颈,由轻到重辗转,一个更深的痕迹落下了。
“那你为什么非要它,总不能是看它值钱吧。”
万俟镜喉结滚动,眸光变暗,微肿的嘴唇打开,无意识地吸吐着气。
“我用......这个跟你交换个东西。”
我好奇道:“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