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临安多雨,特别是九月,有时候连着一个月都在下雨,不给一丝放晴的机会。
今天又是个雨天,估计不会有上门的客人,文情拿出手机,想到之前鸽了好几场直播,现在补一下吧,他穿上裙子化好妆,在微博发了条动态,直播间很快进来了几百人,他调整好状态和大家打招呼。
有人问起他身上的裙子,文情详细地介绍着,又告诉大家一定要穿打底裙子蓬起来才好看。
砰——
是大门被猛地关上的声音。
嗯?有人来了?
“欢迎——光临……!?”
扭头的一瞬间,文情听到胸腔里剧烈地震动的声音,脑海炸成一片空白,手里的控制器掉落在地,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里。
文情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疼痛让他反应过来,这是真的现实。
他恢复正常的表情先点了点手机,关闭直播界面,这才认真仔细地看起来人的脸,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对面和他对视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深邃,不过怎么更暗了,像不见天日的深海。
好像又变了很多,个子太高了,轮廓也变得成熟锋利,再不能用漂亮来形容。
文情其实想了很多种重逢的场面。
从开始的见到萧闻山一定要扑过去抱着他,把这些心酸委屈都说个遍,再质问他去哪里了?怎么不回消息,爷爷还好吗?
变成一定要跟他生很久的气,要萧闻山拼命哄,再把那颗他走后怎么也找不到的文情星变出来,抱着他道歉才行。
再后来也愤怒地骂过,怨恨过,为什么和爸妈一样把他抛下……
但这一刻——
文情只是尴尬地拉了拉裙子,伸手朝他打招呼:“Hi~”
萧闻山面无表情,沉默得让文情有些心酸,是不认识自己了吗?
文情不知道萧闻山此时心里的惶恐。
他在判断是幻觉还是现实。
无法分辨。
萧闻山做出了和以前很多很多次一样的行为,他大步迈了过去,把文情揽进怀中,双手紧紧地箍住他,好像很害怕很害怕,害怕自己稍微有一点松开,文情就又会消失,分别十年又十年。
窗外的雨静静下着,淅淅沥沥,刚刚那惊天破地的雷鸣和闪电消失,再也没有出现。
文情感觉自己的颈窝一阵温热,萧闻山的头埋在那里,他伸手想要摸摸,刚一动,身上的双臂又紧了几分,文情只好把脸埋在萧闻山怀里,轻嗅着他身上微凉的雨意。
雨幕笼罩着创意园里这间小小的店铺,世界变得安静,有人的心终于归于平和,常年失去的一角补全,折磨着他的钝痛消失,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大雨变小雨,小雨稀疏最终消失。
彩虹悬挂高空。
世界、小店、心和人生变得亮堂,即将将永归于光明。
“萧闻山,很痛。”
文情开口打破了这片宁静。
萧闻山这才松开他,低头查看,文情的双臂被他勒的通红,臂膀有些地方甚至显得乌紫,有几颗细小的红点布在上面。
“抱歉。”出口的声音沙哑又苦涩。
文情摇了摇头说:“没事。”
萧闻山想伸手摸摸又不敢,心疼地看着,文情察觉他的视线解释到:“松开就不痛了,我皮肤敏感,你以前就知道的。”
以前,多久以前?
过了十年的以前吗?
俩人突然说不出话,静静站立着,文情垂着头,盯着裙摆上的蕾丝发呆,不会说话的嘴,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问他去哪了?还是解释自己为什么穿成这样?
以后呢?
他终于和萧闻山重逢了,但以后呢?
萧闻山嗓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哽住,只好呆呆盯着文情,这才发现文情此时打扮得像个女孩子,他戴了一顶金色的假发,皮肤白得透彻,穿着……呃……一条蓝色的吊带蓬蓬裙?
萧闻山不太懂这是什么风格,定定看着,眸色逐渐变得深暗,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开始思索哪里有类似的的衣服可以购买。
也许是萧闻山的视线逐渐变得炙热,文情慌张开口:“你等一下,我换个衣服。”
他匆忙跑进前台一旁的小门,蓝色蕾丝裙摆从萧闻山的视线里消失。
萧闻山执拗地盯着那扇门,恨不得把门看出个洞来。
文情很快出来,他摘了假发还洗了脸,身上穿了件简单的白T恤,下身是黑色短裤。
看起来很小一件白T恤穿在他身上仍然显得空空荡荡的,萧闻山迟来地发觉现在的文情竟然如此单薄瘦弱,时间好像停在了他的身上,他几乎没有变化,个子没有长高,脸也没有变化。
不对,还是有变化的,刚刚看起来只是白皙的脸,现在白得异常,十分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洗脸后没擦干净的水珠沿着下颌滴落在领口,可以看见露出来的锁骨下方,凸起根根分明的肋骨,那枚红痣也暗淡了许多。
“你……”
“你……”
两人一同开口,萧闻山抢着:“你先说。”
文情笑笑,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想想还是开口:“好久不见。”
萧闻山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强忍着勉强也笑了笑:“我回来了。”
“抱歉。”
“等我。”
“等我回来。”
……
这句迟了十年的话,还是响在了文情的耳边,文情垂着头很轻地微不可及地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