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白郁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先是推开门,随手给庭院里的菜浇了水,他在卡特的建议下把原来那些枯萎的“杂草”揪掉,撒了一片萝果种子,又是一种是个人都能成功的植物。凑合着洗漱完又伸伸懒腰,见时间差不多了才准备出门。
“我要走了。”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脚步。
年轻人脚下一顿,回头,望向房间里唯一一张单人床,黑发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神情淡淡,坐直之后更显宽肩阔背,面色依然苍白,但比之前好了不少,兴许是在这里日子太苦,下巴有些瘦削。昨晚他检查过了,对方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最近他们很少说话,也许这是最后的交谈。
“……”
“一路顺风。”白郁微微一笑,“以后要自己小心些,不一定再能碰上我这样的好心人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得我的报酬。”
说完他不等对方回应,轻轻掩上门,透过门缝,能轻而易举地看见男人在原地没有动弹,狭小的光线映在他的侧脸,对方面无表情,似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年轻人停顿片刻,“咔哒”一声关上门,随后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
“白郁,你说我直接在她家门口摆一排夜燃灯,然后大声表白怎么样?”年轻小伙子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我觉得她一定会答应的!多浪漫啊。”
青年歪了下脑袋,颇具耐心地回答:“最好不要。”
“为什么?这不是显得我很爱她吗?彼得告诉我,爱要大声说出来。”
因为你在一厢情愿啊,小伙子,人家不拒绝你只能是出于礼貌,这个彼得出的主意要是有用,你还来找我干什么?那肯定是他不靠谱啊。
白郁笑容不减,扫视了桌面一圈,视线定格在他们面前的两杯水,他把两个玻璃杯推在一起。
“因为这样的感情太浓烈了,像一瓶药倒进一杯酒,两者是无法相互融合的,甚至会产生负面反应。这时候需要一方让步。”他眨了眨眼睛,“作为一名绅士,或许你可以考虑往后退退。”
小伙子挠挠头,不解:“我听不懂,你直接告诉我怎么做就好了,我之前表白几次她都不答应啊。”
那不就是拒绝,人家拒绝了你就别纠缠啊,还想大庭广众之下表白,真有你的。
白郁唇角微勾,笑得和煦阳光,一派亲和:“你喜欢她什么呢?”
年轻小伙子两颊微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她很温柔,善良,而且很勤快,我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我们会幸福的。我现在是面包坊的学徒,她在鲜花屋,我们很相配。”
“……”白郁说,“那你得想办法让她看到你的美好,先从尊重她的意志开始,嘴上说是没有用的,要有行动。”随即他又提了几个建议,最后还不忘叮嘱对方千万不能在人家楼下大喊。
“白郁,谢谢你,我们在一起了一定请你吃饭。”小伙子得到指点后更加兴奋,放下两枚银币便火急火燎地起身,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离开了酒馆。
目送对方离开后,白郁沉默地盯着这两杯水,久久不能回神。之后又来了几位年轻男女,有些是正儿八经来咨询的,有些是看上白郁,来跟他谈情的,其中不泛年轻男人,无一被他委婉拒绝。一副好皮囊是两面的,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带来麻烦,白郁已经习惯了。
“嗝。年轻真好啊。”卡特抱着酒杯走过来,面色涨红,一身酒气,走路踉跄,显然没少喝。
“卡特,不是劝你少喝点吗?”白郁无奈地把他扶到座位上,“你别是因为自己喜欢喝酒才开这家店的吧,我不认为潘西太太会对酗酒的男人有好感。”
中年男人像是被上了关键的发条,酒杯往桌上一碰,突然哀嚎起来:“呜呜呜……白郁……老子失恋了啊!”
“潘西说她喜欢勇敢有志气的男人,啊!这难道不是在说我吗!我多有志气啊!”卡特吸吸鼻子,还没坚持两下又嚎了起来,“结果刚才我去订货的时候,听说她已经跟铁钩佣兵团的一个小兵在一起了!”
“铁钩佣兵团算什么!啊!我兄弟白郁可是银月的人……呜呜呜……白郁……”
白郁:“……”这几天心情不好,好像没告诉卡特,他跟白眼狼聊崩了,报答说不定也吹了。
“咣当——”年轻人眼疾手快地接住滑落的酒杯,长吁一口气。
中年男人又猛锤桌面,趴在桌上痛哭。
“卡特,冷静,冷静!这个……爱情嘛,强求不来的,说不定之后你又能碰见真爱了。”白郁按住他的肩膀,努力劝说。
中年男人一把扑到他身上,死死攥住他的胳膊:“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陪我喝!喝到审判庭炸了雷顿城的那一天!”
白郁:“……”
他对上中年男人坚定的表情。
“……好吧,你在这等我。”年轻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到酒馆二楼角落搬来一个酒桶,在中年男人面前坐下,青年舔了舔嘴唇,不知想了什么,僵硬了一会儿先给自己倒了个满杯,“不醉不归。”
“说得好!来!”
之后便是源源不断的碰杯声,和两人来来去去的念叨。
“她到底喜欢他什么啊……”中年男人目光浑浊,嚎了大半天眼泪也没掉几滴,光声音大,“他比我年纪还大呢,我才四十!”
“因为他是白眼狼,神经病。”年轻人面无表情地往嘴里灌了两口,尽管又苦又辣的酒精让他口舌发麻,但他还是没停下,“男人都是狗。”
“……提醒一下,白郁,我俩也是男的。”
“哦,那我们也是狗。”
“……你一个人是就好了,不要拉着我。”卡特手随便糊了一下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你怎么比我还像失恋的。”
“……”
“失个屁的恋,根本没谈上。”年轻人语气格外平静。
然而卡特知道年轻人几乎不怎么沾酒,酒量连半桶水都谈不上,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坚韧和柔软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尽管平日里文质彬彬,但卡特知道,必要时刻他也会毫不犹豫挥出拳头。
啊,还有,他很少说脏话,跟他们这些粗鲁的大老爷们不同,对方这时候显然没脸上表现的那样平静。
“……”
“……好兄弟,爱情大师也有今天啊。”卡特打了个酒嗝,嘿嘿两声后又忍住幸灾乐祸,“需要安慰吗?聊聊?”
“……”
“聊聊啊,说出来就不难受了,你看我什么都跟你说,公平点。”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让中年男人打起精神,醉意半褪,自己那点破事儿也不在意了,“说出来让我高兴……哦,不是,让你心里好受点。”
“……”
“我想想,最近跟你走得近的男人,白眼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