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熟悉、清冽、带着急切的呼唤,如同九天落下的甘霖,瞬间击穿了共情的怨毒深渊!
“温蓁!”
温蓁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摇晃,大口的新鲜空气强行灌入肺腑,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浑身冷汗淋漓,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眼前是熟悉的房梁,身边是……
蓝曦臣!
他正半跪在她身侧,褪去了不久前的病容,面容虽有几分清减苍白,那双一贯沉静的眸子此刻却盛满了前所未有的焦灼与关切!他的手稳稳地托着她的后心,源源不断的温厚灵力正试图抚平她灵台的震荡和翻涌的情绪。
“阿蓁?阿蓁!”
“噗——”温蓁想回应,一口腥甜却猛地涌上喉头!她硬生生咽了回去,胸腔里翻搅的全是莹莹临死前的冰寒、绝望、与那焚天的怨恨!她死死攥住胸口衣襟,喉咙里发出破碎的、类似濒死小兽般的嗬嗬声,目光空洞而狂乱。
“没事了!阿蓁,看着我!是我!”蓝曦臣的声音前所未有地低沉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指腹抹去她眼角失控涌出的泪水,“我在!没事了!”
温蓁终于看清了他近在咫尺的脸——健康的、活生生的蓝曦臣!不是幻境里那个冰冷僵硬、被厉鬼爪牙侵蚀的躯壳!那个在莹莹记忆里、关键时刻永远缺席的身影所勾起的惊惧后怕,叠加着共情中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最后一丝防线!
“呜哇——!!!”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猛地爆发出来!
温蓁像抓住唯一救命浮木般,整个人狠狠扑进蓝曦臣怀里!双臂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死死箍住他劲瘦的腰背,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血肉!泪水汹涌如同倾盆,瞬间浸湿了他肩头的衣料!
“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灵魂深处的恐惧在莹莹的悲剧面前被无限放大,“我以为你要……你也要……”
蓝曦臣身体微微僵了一瞬,随即更用力地将她紧紧按在胸口,手掌一遍遍抚过她剧烈震颤的脊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稳定地穿透她的哭号:“没事,没事了阿蓁。林少主在此,他已说过了,那毒看着凶险,不过是阻滞灵机罢了,不致命……你看,我不是好好在吗?”
旁边,一直静立守候的林沐默默转过身去。他盯着房间角落里一片晃动的烛影,喉结微动,沉默了片刻,才用刻意放得平直的声线补充道:“蓝夫人放心,我江陵林氏擅医道,区区秽毒,难夺其命。”
良久。
温蓁汹涌的泪海才逐渐平息,身体依旧微微颤抖,紧紧依偎在蓝曦臣怀中,不肯松手半分。蓝曦臣依旧轻拍着她的背,眉宇间的凝重如同化不开的寒冰。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在她发顶上方轻轻响起,如同暮鼓晨钟:
“告诉我……阿蓁,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沉静眸子里此刻翻涌着的,是心疼,亦是洞察深渊的锐利。
林沐靠在一旁的廊柱边,目光淡淡扫过屋内凝重的几人,百无聊赖地垂眼,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自己衣袖上的褶皱。情情爱爱,恩怨纠葛……无聊得很。
温蓁胸中的惊涛骇浪终于缓缓平息。她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那空气里似乎还带着莹莹魂散前的凄惶寒意。然后,她抬眸,声音平直如同在宣读一卷冰冷的判词,将自己借助共情窥探到的一切——从集市买下莹莹、禁忌的私情、难产背后的阴谋、乱葬岗的绝命呼嚎……直至那点土地庙前沾染的诡异灵光,毫无保留地复述出来。
每一个字落下,都仿佛一块沉重的寒冰砸在青砖地上。
前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连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蓝曦臣打破了这能把人骨头都压碎的沉默,声音听不出情绪:“此间事了不宜迟。请李家诸位……移步前厅吧。”
其实共情耗费的时间远比想象中短。窗外的日头尚在偏西不久,明亮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斜影。
午饭时分,李家夫妇曾遣人来请过,彼时蓝曦臣伤势牵绊,林沐正在处理,温蓁心潮难平,便随意寻了个借口推脱了。
李家夫妇无法,只得用了午膳,吩咐厨房预备温热的点心随时送用,便各自回房休憩,只留了管家在外候着。
此刻,三人踏入前厅。
温蓁已将那身浸透了莹莹悲苦的情绪强行敛起,却并非彻底消散,而是化为一种刻意疏离的凛冽。她步履如风,径直跨过门槛,目光在厅中主位那两张宽大的太师椅上一扫,竟毫不犹豫、甚至带着点刻意挑衅的意味,径直在右侧那把主位上落了座。那姿态随意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力。
一直候在门边的管家眼皮猛地一跳,连忙上前,笑容都堆出几分僵硬:“温仙师……这……这主位是……”
他话未说尽,意思却很明显——客随主便,你这可是越了界!
温蓁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轻轻敲着光滑的红木扶手,声音凉浸浸的:“去。把你家老爷夫人请来。即刻!”
管家脸上那点笑容差点挂不住,心头火起:这位仙师未免忒不讲规矩!晨起时瞧着还挺有礼数,怎的到了午后竟像换了个人,这般跋扈无理?!
温蓁不耐烦地挥挥手,如同驱赶一只恼人的蚊蝇:“快些去!责问起来自有我担着,怪不到你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