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末,清冷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尽,浓白的氤氲在林间缭绕。一行人已穿过姑苏山水,抵达云深不知处山门。冷冽的空气吸入肺腑,湿漉的石阶上凝结着细碎的露珠,在熹微的晨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点。虞溪和林沐执意随行。
“送到山下即可……”温蓁开口劝阻,声音还有些沙哑。
“阿蓁就别推辞了。”虞溪笑容温婉,腰间玉佩随着步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我们正想去云深不知处参拜一番,难得有这个机会。”
蓝曦臣取出那枚象征宗主身份的通行玉令,注入灵力。玉令温润光华流淌,笼罩山门无形的结界应命如水波般漾开一个通道。就在玉令光晕最盛时,温蓁瞥见蓝曦臣的手指极其细微地、在玉令边缘浮雕的云纹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心尖骤然一紧——她太熟悉这个小动作了,这是他心中有所思虑、有所决断时的下意识行为。
“诸位,失陪片刻。我先去兰室向叔父请安。”蓝曦臣向众人微微颔首,姿态从容,月白云纹的广袖在微凉的晨风中拂动,带起清雅的檀香,“诸位可先在客院歇息片刻。”
温蓁望着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薄雾笼罩的青松石径尽头,心中那份隐约的不安仿佛也被这湿冷的雾气缠绕得越发浓重。她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纷乱的思绪,打起精神对虞溪和林沐道:“一路劳顿,我先带你们去暂歇吧。”她思忖片刻,带着两人穿过熟悉的路径,最后停在一处院门缠绕着蔷薇藤蔓的小筑前。
推开厚重的木门,一声“吱呀”的轻响划破清晨的宁静。一股混合着木质经年沉淀的醇厚气息与阴凉角落悄然蔓延的、极淡的霉尘味道,随着开门的气流扑面而来。
任何一座再华美的庭园,一旦失了人烟生气,都难掩颓败之势。蔷薇小筑也不例外。纵有弟子日日洒扫除尘,廊柱的金漆仍无声剥落几片,如同褪色的旧梦;院中那架曾如火如荼的蔷薇,如今只余嶙峋枯枝,在微风中瑟索着昔日的热烈。
“请坐。”温蓁拂开石凳上飘落的枯叶,指尖沾了薄尘,“太久没来,疏于打理了。我去唤人来收拾。”
“不必麻烦。”虞溪已取出素帕,仔细擦拭着石桌与另一只石凳,“我们稍坐便走。”
温蓁不再坚持,转身入内室取出一套素釉白瓷的酒具,光洁如新。又费力抱出一小坛蒙尘的“天子笑”。指尖拂过坛身积灰时,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悸——这是去年魏无羡偷偷翻墙进来,挤眉弄眼塞给她的,“师姐,藏好了!可别让蓝家那个古板发现!”
她正欲拍开泥封斟酒,林沐却急忙伸手按住坛口:“蓝夫人留步!”他目光飞快地在温蓁脸上掠过,语气带着医者特有的笃定,“这行医之人嘛,都讲究个药食同源。此时此地,白水一盏润喉生津,才是上策。夫人你……”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也该多饮温热水。”
温蓁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凉水不行?”
“最好是温热的,若实在没有,凉水晾温了亦可。”林沐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在叮嘱药方。
虽觉莫名,但念及医者心诚,温蓁还是点了点头。她走到角落,院中那口半人高的青石水缸里,水面倒映着被藤蔓切割的破碎天光,连带着她的影子也在其中晃荡不定。她缓缓舀起一瓢清澈见底的甘泉。
红泥小火炉很快低吟起来,水汽氤氲升腾,模糊了眼前景致。林沐毫不迟疑地将温蓁预备好的白瓷酒杯推向一边,重新取了干净茶盏,将沸水注入,动作流畅又透着一股不由分说的体贴。
“温养之道,贵在润泽。热水最能调和气血,温养……”他将一盏热气袅袅的白水轻轻推至温蓁面前,“温养心神。”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