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将自己的猜测藏在心里,她告知了帝王这几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包括木森为了离开萧山是如何谋划着让北魏百姓为其受难的。
帝王在仔细的聆听中变换着神色,最后宽慰的拍了拍阿九的肩膀道:“放心吧,有父皇在,是不会让这些糟糕的事情发生的!”
帝王说完挺直了腰杆,拿出了他能拿出的所有威信与气势,向着萧仃冷声开口:“仙尊,我们也有些年岁没有见面了吧??”
萧仃没有回话,他像个木头桩子一般站在那里,怀里搂着因虚弱而摇摇欲坠的祁清雪。
可他打量帝王的目光,又是那般轻蔑与不屑。
那样的目光,阿九看在眼中,心想若是落在自己身上,又会是怎样一种心酸与屈辱呢?
可父皇没有,他依然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我早些年便已告知仙尊,我们虽为凡夫俗子,但也不是没有血性的,若是仙尊执意要欺辱尔等,就别怪我们与你鱼死网破!!!”
帝王的声音铿锵有力,冷静终于在略微上扬的语气中被彻底打破,代表着他极力压制的怒意。
“人族虽是孱弱,除了这一腔孤勇,也就剩这一条不值钱的命,仙尊你敢再与我们赌一赌吗?”
帝王的声音充斥着不惧死亡绝不退缩的坚决,似是触碰了萧仃某些不好的回忆,他原本如同看待蝼蚁般的目光,有了一刻的动摇。
“我当然也知道,若是硬碰硬,以我们血肉之躯自然无法与你们修道之人抗衡。可是我也知道,这天下间的修者并非都是你萧山这般,若是我们与血肉铸就永不屈服的长城,届时你们满手血腥,同道之人又是如何看待你们呢?”
长久的静谧中,是那一张张平凡而坚定的脸庞,他们没有因为帝王以卵击石的话而生了怯心,而是明白今日一退,下一个成为仙魔博弈中的牺牲品,便是他们的亲人。
好一句人族本就孱弱,除了一腔孤勇,还有这一条不值钱的命!
那一刻,在帝王毫不退缩的宣告里,在士兵视死如归的面容上,没有人会怀疑,怀疑这场打不起的战争不会在血流成河,尸骨成山中结束。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很久,这场博弈,在沉长的对峙中,终是以萧仃的妥协结束。
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他虽未有只字片语便抱着祁清雪化做一道冲天光柱离去。
但那道光柱也如直冲云霄的利刃,将天罗大阵捅破一个窟窿。
满山片野的光圈在阿九的眼眸中并裂。
苍穹下起了一场闪烁着星光的雨,伴随着叮咚悦耳的音符,那些碎掉的光芒如玉珠般落在了萧山的每一个角落。
惊叹声此起彼伏,可阿九却注意到明明是他们赢了,父皇却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不再像个帝王了,而是个孤独而无助的老人,在无数人的注视下,独自将自己卷缩在一个遮蔽的角落,红着眼眶默默擦拭着汹涌而出的泪水。
阿九走了过去,问道:“父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帝王在阿九询问中堪堪抬起头来,他的目光明明没有焦距,却又突然间像是被什么刺痛了般,因惊惧而浑身颤抖。
“九儿,你看我们人类,像不像被怒海狂涛席卷住的那一抹浮萍?”
阿九没有说话,安静的等着,等着父皇将心中所有的不甘化作泪水倾泄而出后,再直起腰杆子,继续去顶着北魏这一片即将倾倒的天地。
帝王什么都没有说,他伸出慈爱的手掌梳理着阿九因为几日奔波而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上了马背,在万军簇拥中越走越远。
夕阳落下,最后一抹天光照在山间腾起的雾霭上,如同霓虹化做丝绸,搅进深蓝的海底。
阿九没有跟上,她注视着父皇骑在马背上渐渐隐没在远处的背影。
“公主………”
木森还没有走,他面带微笑的看着阿九,说着感谢她的措辞:“这次多亏了公主出手相救,木森再此感激不尽。”
阿九摇了摇头:“与你无关,这本是我给自己留的后路,没想到却阴差阳错救了无辜百姓的性命,也算意外收获!“
她看着木森:“至于你,我并没有半分想救你的心思!“
她的诚实让木森笑出了声,妖邪并未恼火,而是语气平静的说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阿九并不喜欢他的这句话,她皱起了眉头,若是有可能,她希望与他,或者说是他们,再无交集!
木森走了,慕容宸均要跟着离开,他台眼望去,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有曾经一起征战沙场的将士,也有觥筹之交生死与共的兄弟。无论他从他们眼中看到的是不舍下欲言又止的挽留,还是良久过后一声接着一声的珍重,他都得尝试着让自己的离去变的洒脱。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从此再不回北魏,更不愿被前尘往事牵扯。落叶归根,即便他年纪轻轻,还远不至于如此落寞,但思乡之情并不是随着年龄增长才会加剧。
即便那个故乡与他们来说,是卑劣且狡诈的,但与他而言却没有资格去斥责或者埋怨什么。
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
他该回去本属于他的地方。
慕容宸均往周围一顾,在木森逐渐远去中连分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最后只能用点头示意,算是与大家做最后的告别。
阿九没有留他的理由,便由他同木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