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柔对着长衫男子微微一笑,颔首,然后径直往前走去。
如果按陈堇芳所说,她要接触的人,表面温雅,实则虚伪至极,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那这人倒有几分可能,是她要接近的目标。
但既然陈堇芳说,她要接触的人已有所怀疑,甚至在让人跟踪自己,想来似乎也不是这人。
出了茶馆,门口有一张散落的报纸,她拾了起来,看租房信息。
一则出租信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有些难以相信,又仔细看了看,居然真是以前住的房子要出租,而且房租很便宜。
当初,叔婶知道爷爷去世,从乡下赶来,把她和妹妹卖给老财主当丫鬟,霸占了爷爷拉一辈子车,攒下的唯一遗产,一座小阁楼。
这则出租消息应该是叔婶发布的。
沈心柔想去看看,毕竟那是爷爷留下的唯一东西,沈心怡过几天就会回来,要是她知道了也会很高兴。
但是叔婶如果看到是她,会不会把她抓回去送回老财主家,沈心柔有些害怕。
又见报纸上留下的地址,是一家药材铺,便决定先去打探一番。
确定叔婶不在药材铺后,她才走进铺子,向掌事的说明了来意。
“这事我做不了主,得问问我家少爷,他说那房子对他有特别的意义,之所以想租出去,是怕年久没人住,房子坏得快,所以想找个好租客,房租多少倒是无所谓。”
待掌事的派了仆人去问话,没等一会儿,仆人就来回话:“少爷有事忙,方便的话,劳烦这位小姐下午两点到房子所在地方等候,到时他亲自带你看房。”
沈心柔只听爷爷说,房子是他从一个赌棍手中买下的,不知道于这位少爷有何意义,居然要亲自带她去看。
看来房子已不在叔婶手中,想来是当初把房子抢去后就转手卖了,沈心柔倒是放下心来。
再次回到故居,心中感慨万千,离叔婶将她们姐妹赶出这里,已有四年。
她仰着头,看着这所阔别四年的老房子,虽然它破旧,却是她唯一的港湾。
爷爷将她捡回来,牵着她的手,走进这里,对她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那时候她流浪半年,是个人见人嫌的小乞丐,家于她就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不知不觉,眼底酸涩,泛起微红。
在心底下定决心,只要在她承受范围内,她一定要租到这房子。
“沈小姐?”身侧一个声音,唤回她的思绪。
她转头看去,来人竟是陈淮之,他依旧如前,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身形颀长,儒雅随和。
见是他,沈心柔微感讶异。
陈淮之面上也是微微一惊:“还真是沈小姐。”
“这房子是陈先生你的?”沈心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未免太巧了。
“是我一个朋友的,他托我照看,听人说,房子久了不住人容易坏,才商量着找个人租住。沈小姐,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前面的房子马上到租了,在报纸上看到,就过来看看。”
陈淮之低下眼,轻轻嗯了一声,随即抬眼看向沈心柔,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小姐,我们进去看看吧,外面挺冷的。”
沈心柔应了一声,抬脚迈上石阶,陈淮之的手下早先一步用钥匙开了门。
门缓缓被推开,过往的记忆,带着尘封的气息,一幕幕重现,她提起裙摆,拾阶而上。
站在门口,打眼看去,屋子里陈设还和四年前一样,就好像她从未离开。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终于踏进屋子。
阳光从窗格照进房间,给屋子添了几分生气。
里面的布置很简单,她却看了许久,目光最终落在一把椅子上。
那是爷爷生前最爱的一张躺椅,可是她明明记得,爷爷去世后不久,她和妹妹饿得实在受不了,迫不得已把那椅子当了。
在码头上做工时,她和阿铖路过那家当铺,看着这张躺椅像垃圾一样被扔在当铺角落。
“等我攒了钱,一定要把它赎回来。”
后来,她攒够钱,想去赎回这把椅子时,却被告知已经被人买走,为此自责了好一段时间。
想及此,她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如果没有他,她和妹妹早在四年前的饥荒中饿死了。
阿铖死后,她才知道,他把吃的东西全给了她们两姐妹,自己饿死在破败的烂棚里。
这么多年,沈心柔一直不明白,阿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好到她觉得这辈子,再也遇不到有比他对自己好的人。
泪水不知不觉在眼眶中打起转,她抬手悄悄擦去眼泪。
指着那躺椅问陈淮之:“这是先就有的吗,怎么感觉跟这房子不太搭。”
“朋友交给我时就有。”
沈心柔点了点头,缓步走上木梯,这是一座两层的小楼,要不是那赌徒急于出手,爷爷也买不起这样的房子。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视野很好,晚霞开始映红半边天,映在她脸上,清丽中多了几分柔媚。
陈淮之在她身后看着,恍惚间,看到一个人的身影,也是这样,站在窗前,回头对他莞尔一笑,他身后是大片大片的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