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祯回想起当时原主划在盛凌云腹部的伤口,同样的鲜血淋漓。
该不会盛凌云在记仇吧?
这当然是很有可能的,盛凌云虽然不是什么锱铢必较的性格,但也绝不是宽容大度的圣父。那伤口不浅,想必很是要些时日才能养好,说不定还要留下疤痕,报这一刀之仇,也说得过去。
奇怪,原主有这么疯吗?游祯有些不解,梦里原主那些疯狂的行径,处处都是奔着要盛凌云的命去的。
他看上去恨极、怒极、怨极,巴不得把盛凌云抽筋剥骨,食血啖肉,仿佛有泼天的仇恨。
“我原本没打算杀你的。”
“是你不肯放过我。”
这两句梦里出现过的为数不多的话被游祯捕捉到,什么意思……?
游祯习惯性地皱起眉头,这几日他忧思过多,心思又重,眉宇间都留下一条小小的印记来。
原主曾经不想杀盛凌云的吗?从他的话里,倒像是盛凌云在逼着他痛下杀手。
人在说话时都会不自觉为自己开脱,想方设法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原主的话不可全信。
游祯只能相信,原主此番行径,确实和盛凌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与富丽堂皇的游府不同,盛凌云的住所看上去萧条又人迹罕至。游府曾打算将这里修做库房使,结果修了一半嫌离住所太远,风水也不好,就草草收拾过给这些下人住。这里冬冷夏热,又背着阳,一般是留给最低级的杂使仆役居住。
盛凌云初来时这里还零零散散地住着几个下人,有点人气可言,后来都嫌这里苦寒,一个一个在他人面前挣表现,早早调走了,唯有一个叫小五的下人还和他住一块。
两人平日里没有什么交集,盛凌云话少,也不故意找他人麻烦,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着。
再后来,小五见着游祯几乎日日都来找麻烦,怕殃及自己,去找管事说了不少好话,一年半前也调到游初院子里做事了。
其余人见状更是躲着他,不敢同他说话做事,把他住的地方当成不祥之地,担心自己也被游祯记恨上。
自此,这个本就不大的地方只剩了盛凌云一个人,除了游祯也基本无人会往这里走动,彻底地冷落了。
盛凌云将线头捻细了,仰着头从针孔里穿进去,熟稔地拉直,打结,缝补起自己的外衣来。他满是补丁的外衣昨日不慎挂到钉子上,划开一个大口子,不补根本就没法再穿。
游府惯例是每年下人都有两身新衣裳,唯有他一个连着两年什么都没有拿到,王管事最会趋炎附势,知道盛凌云不受二少爷喜欢,就私自把该给的都私扣下来中饱私囊。如今这件原本偏大的衣裳穿到第三年,破旧了不说,少年人又在长个子,穿上去有些许显小。
盛凌云补东西针脚细密,并不会显得难看,反而还会被人夸一句心灵手巧。他将裂开的口子一点点补好,发觉游祯已有好几日没来找他麻烦了。
不管是那日桃树后的窥伺,还是昨日的遥遥一望,都没有引得这个二少爷暴跳如雷,不仅如此,对方还装作没事人一样当没有看见他,真是怪事。
不过盛凌云也从不愿意去关心这个二少爷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不来最好,看不见那张惹人生厌的脸,还有两天安生日子可以过。
门口有人敲了敲门,小翠探出头来:“盛凌云。”
盛凌云头也不抬,现如今会这样找他的人也就一个:“你来送药?”
“早喝完了,想喝也没有了。”
小翠神神秘秘道:“其实我想来问你一件事。”
盛凌云看向她:“何事?”
两条细长的麻花辫随着动作晃来晃去,小翠今天在头发上绑了红绳,看上去鲜艳又活泼:“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很好奇。”
“前两日二少爷不是单独来找过你吗,有没有为难你啊?”
盛凌云想到游祯那日的行为,含嘲道:“看了我一眼就跑了。”
小翠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她不太理解,但还是:“哦。”
盛凌云扯了下嘴角,却并没有什么笑意:“倒是你,跑来找我不会被他为难吗?”
“不会啊。”
小翠:“二少爷都不管这些,有些活也不让我们干,人不见了他也不会过问。最近几日可清闲了,还有这个。”
小翠伸出自己的手:“现在也不罚我。大家都说二少爷好像是变了。”
“是吗。”盛凌云没什么语气地说道。
“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盛凌云将补好的衣服打下最后一个结,“别被管事发现了。”
小翠点了点头,刚准备走,又听盛凌云淡淡道:“以后没事少来找我。”
他这话说得冷漠,内里意思两个人却都心知肚明。小翠轻轻“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小跑开了。
就在小翠离开后不久,盛凌云这个偏僻的住处再次被人造访,那本就不结实的大门被一脚踹得大开。
王管事颇有气势地站在门口,干瘦枯黄的脸对着盛凌云流露出怒意:“好啊,院内无人,你竟是躲在屋内偷懒。”
盛凌云放下手中的活计,却也没站起来,只是看向他,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王管事嗓门大,声音一时间响彻整个小院:“游家买回你,你就是游家的奴仆,吃穿用度都是游家给的,你不知感恩,还懒惰至此!”
盛凌云听了此话,再见王管事此番做派,颇有些想笑。这周围再无其他人,也不知是要给谁听他的忠心耿耿。
“我替游府做事三十余年来,从未见过有你这番好吃懒做、不忠不义的下人!”王管事一副咄咄逼人嘴脸,见盛凌云没有露出悔改表情,更是怒火滋生:“若是无功也就罢了,你居然还害得二少爷落水风寒,也就是二少爷心善未曾罚你,不然早就将你乱棍打死,尸身丢去喂野狗。”
“王管事这是要将谁丢去喂狗?”
从小院中传来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屋内二人听清。
王管事一顿,这声音主人再熟悉不过,他有些惊讶地转身,见到游祯独身一人站在院内,目光正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