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密布,山林间的树木被风雨逼得左右摇摆,脆弱的甚至断了腰。断崖边老松被惊雷劈去半截,悬崖下怒涛撞碎在礁石上。
“萧川,你已走投无论,受死吧。”黑衣人首领冲着站在悬崖边的萧川喊道。
萧川将手中剑狠插在地上,以撑着身子,另一只手用力抹尽脸上的雨水。他古水无波的眼睛,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心里只觉得好笑。
“李首辅为了杀本王,也真是下得血本,竟不惜折损如此多的死士。”
“秦王,小的为了让你死个明白,就告诉王爷,是陛下要你的命,不然凭我又怎么能调动如此多的死士和知道王爷的行踪呢?”
听到这,萧川无波的眼睛里,终是泛起了涟漪。“不可能,陛下决不可能用如此肮脏的手段。”
“王爷你自己信吗?看看小的手中的令牌吧。”
雨是越下越大,就像萧川的心一样。他记得的,这是他亲手为他的小陛下,为他的阿柏雕刻的令牌,可阿柏终究是容不下他啊。
萧川冷漠地看着这些死士。“既然你们要杀本王,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王爷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
黑衣人首领一声令下,万千箭羽袭来
萧川,苦笑了一声,接着如预料般,他听到了箭镞刺入肉里的声音,就算这雨下的如此之大,他还是听得清。跌下悬崖时,他望着这黑压压的天空,就仿佛看到了他自己这一生,就算有点光亮,那又有什么用呢?
两岁的萧川,看着自己的二叔穿着铠甲离开,眼睛里浸满了泪水。习惯性拉了拉二叔母杨留英的手,糯糯地喊着:“叔母”,希望能和往前一样得到安慰。
但杨留英一脚踹开小萧川,呵斥道:“你这野种不配碰我。”
小萧川跌在地上,看着以前温柔美丽的叔母突然变了样,惊地都忘记哭了。
杨留英对着所有仆人吩咐道:“萧川以后就是世子的小吏,把他身上的少爷衣服扒了。”其实她那一岁的孩子还不是世子,本来萧川的爹爹萧海卿才是威远侯,只是他爹爹死了,这威远侯的名头才落在二叔萧祐和的身上。
那些见风使舵的仆人,闻言赶紧把小萧川的绸缎锦衣扒了。小萧川身体不好,这一会儿,脸和手都被冻紫了,一双大大的眼睛掉着眼泪。
“天天就知道哭,给你那个不要脸的爹哭丧啊,带下去,晦气得很。”
八岁的萧川,顶着太阳跪在庭院中,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感觉眼前已经在冒星星了。
大堂里,威远侯的夫人杨留英正慢慢喝着茶,她细细品了品。对旁边伺候的嬷嬷说,“今年的新茶还是不错的。”
嬷嬷一脸谄媚地答道:“自夫人接管府中事宜后,那那都在变好。就是这川少爷不听管教,竟敢欺负世子殿下。”
杨留英施舍给外面的萧川一个眼神,“告诉他,在府里摆正自己的位置,一个爹爹跟别人跑了,不知道跟谁生的贱种,给他一碗饭吃就不错了。”
李嬷嬷走出去,刚刚还一脸谄媚样,马上换成高高在上。看了看穿着粗布麻衣,膝盖因为不肯跪被打出了血的萧川
“夫人心好,不和你这个贱种计较。今天就回去,记得把地上的血擦干净。”
十岁的萧川,被他爹爹的师兄,天下第一江湖门派道玄阁的掌门人边孤月,带离了威远侯府。他终于不在被殴打、罚跪、饿肚子了。不,罚跪、饿肚子还是继续,他每天上午学文,下午练武,晚上边孤月来考核,稍有不满意就要罚跪一个晚上,再扣下一顿的吃食。
月光静静地洒在地面,十二岁的萧川,一双瑞凤眼,眼中像深深的潭水,高挺的鼻梁已经有了他爹爹萧海卿当年的风彩。边孤月看着眼前这个身着白色长袍,跪在地上的少年。继续说着他已经说过很多很多遍的话:“萧川,你任何一点错误,都对不起你爹爹,当年他拼了命把你生下来,你活着就是要为你爹爹报仇,定要让那位血债血偿。”
萧川的脑海一遍遍的浮现着过去的事,重叠着,挤压着。那一直对自己和蔼的老皇帝,死前绝望的眼神。那永远依靠着自己的阿柏,变得永远用冷漠的眼神望向自己。杨留英、边孤月、威远侯府的上上下下,所有的一切挤压着,冲突着,真是自己要的太多了吗?
萧川猛睁开眼,撑起身来大口喘着气,里衣也被冷汗弄湿了。萧川自山上望去,李青顾家已飘出炊烟,想起出门前李青顾叮嘱自己早点回去炸年食,萧川立刻从杏树跃下,免得那庆州小辣椒,兼萧川救命恩人、债主的李青顾生气。
当时萧川被李青顾救上来时,本不愿活,可李青顾以药钱相要挟,强迫萧川化名李溪流还债,李青顾还是个易炸毛的,萧川招教不住哎,只能被安排,算了算来顾家村快一年了。
突然,后面传来声响。萧川握住手中削尖的树枝,慢慢转身,眼睛如鹰般紧紧地盯着发出声响的方位。
树丛中一枝木箭向萧川射来,萧川用手中的树枝轻轻松松就将其打落在地。
萧川冷声道:“是谁,滚出来”
继而响起急促的跑步声,是村中那有着刀疤的猎户。他脸上有些许汗水,感觉他还挺急的。“李家兄弟,对不住了,刚才我以为是猎物”。猎户躬着身子,拱手道歉,将自己的身份放的很低。
萧川打量他道:“你箭法挺不错的。”
猎户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答道:“李兄弟过誉了,混口饭吃罢了,都是凭感觉,平时一只猎物我得将十支箭都射完。”
萧川斜眼睨着他:“我在这座山打猎挺久了,怎么没有看见过你?”
“之前在其他山头打猎,今日早去赶集了,就想来这个近一点的山头碰碰运气。”
顾家村最不缺的就是山了,他这么说倒也没问题。
“李兄若没有什么事了,我就再去山里碰碰运气。”
萧川看这也问不出什么就先让他走了,只是心中总是有些疑虑。这座山头猎物挺多的,按道理离村这么近,他应该常来,不可能今天才遇到他。而且锦绣镇的集市上也从未看到过他卖猎物,他猎的东西究竟怎么处理呢?刚刚那一箭,也不是一般的猎户能射得出的准头。
算了这么个小村子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今天先回去吧。但萧川未曾想过,今日这一小小的选择,会带来整个顾家村的覆灭,让他后悔终身。
萧川回到家时,李青顾已经在灶房煎油,小石头坐在灶房里乖乖地逗着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