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没脑的一句,章俏答,“嗯。”
“哪个剧团?”
章俏狐疑,但还是报了,本来不想说的,但看在自己去他家打扰过几次、并被好意善待过的份上。
屈云舒点头,似乎想了想,“前几年出国进修过?去的哪个国家?”
章俏越发莫名其妙,“Y国啊,怎么了?”
屈云舒没答,又问,“我听薛阿姨说,章小姐的男朋友是上海交响乐团的青年音乐家?”
章俏忍不了了,“嗯,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挺好的,”他英气深邃的眉眼展了展,笑意却不达眼底,“神仙眷侣,真让人羡慕。”
章俏听他这话,内容都没毛病,语气也正常,但就是听着让人心里发毛。
*
晚上,蓝沁果真去了章俏家睡觉。
刚洗完澡上床,就接到了制片人于恒的电话。于恒在电话里说,明天的戏临时有变,要先拍刚加的那场戏,床戏。
他不是打电话来跟她商量的,是来下通知的。
因为那间酒店因为工程合作方的变动,本来一个月后才开始的整店大翻修,要提前到两天之后开始了。翻修要持续数月,等他们戏杀青,酒店都不一定能装修完,所以必须赶在这两天拍完。
蓝沁在床上躺着,于恒的话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但提炼出了明天和床戏两个关键词。
……那场戏怎么就提前到明天了?
她手按着额头,只觉得脑子有点转不动了,随口问了句,“就非得这家酒店吗?”
于恒也愣了,他也诧异蓝沁问得怎么不过脑,“这……这不是早就谈好的吗?前期的实地考察都在这家酒店做的,黄浦江边最好的江景房只有这家酒店才有啊。”
“抱歉,”蓝沁叹气,“好的,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准时到场的。”
然后她就给夏语瑶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联系车更改时间。但她唯独没有告诉章俏——她不敢说,怕她生气。
下午在片场,她没想到屈云舒会来,还一声不吭地默默请了全组的下午茶和点心,可明明今天A组这边的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不小气,买的都是好吃好喝,全组都很开心,除了他自己。
看他不辞辛苦地搬东西、摆茶点,又一个人在路边闷头抽烟的样子……其实,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把眼罩耳塞都戴好,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她就是再喜欢一个男人也该有底线,非单身的她绝不会碰,哪怕对方只是被包养也不行,这种性质甚至更恶劣!
至于明天的戏……不就是工作而已?那么多演员都能跟搭档一起把这种戏拍好,她一定也可以的。
*
蓝沁前一天早早入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商务车准时开到楼下,载着她去了片场所在的酒店。
早上,章俏不知道她今天要去拍床戏,还给她好好打扮了一番,直接按照去秀场看秀的规格给她安排。
俏俏的理由是,她平时就是太朴素了,让人觉得太有亲和力,才让人觉得她好欺负,让坏男人觉得她纯情好追,所以要打扮得作一些,要有一种让人感觉难以企及的高贵冷艳。
蓝沁笑得直不起腰,就随着她折腾算了。
最后她穿了一条半身包臀小黑裙,上身吊带亮片背心,外套一件铆钉尖刺黑皮夹克……如果再加个小烟熏都可以直接去蹦迪了,最后再扎个冷艳的中高马尾,鼻梁上一副超大墨镜,整个造型主打一个六亲不认。
她从商务车上走下来的时候,脚上的十公分恨天高,让她觉得自己超有气势的。
可当她走近酒店大堂,看清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之后,她的气势……甚至更足,腰杆挺直,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一路带风。
整个酒店因为提前装修,已经处于歇业状态,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个男人,黑衬衣黑西裤,低头坐在那里,低气压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他手里还拿着根烟,要抽不抽的,骨节分明的手还在玩一只黑色哑光的翻盖打火机。
看见她进来,抬头,眼睛迎着光似乎眯了眯,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三分痞意,但剩下的全是落寞。
蓝沁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也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能演好郑逢春电影中的毒枭,也许好好先生从来都只是他性格的一面而已。
夏语瑶帮她回家拿换洗衣物了,所以她一个人来的,现在整个一楼大厅更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的脚步更快了,只想赶快逃离,恨不得想飞。
酒店只是没有客人,所有的设施都在正常运转,电梯也是,她按了上行键,可最近的一台也在12层。
屈云舒已经踱步到了她的身边,手插着裤兜,看着她说,“这场戏你要是不想拍,今天就不拍了,我不会勉强你。”
蓝沁惊讶地回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还能改的吗?不是于恒说实在没有办法了吗?
而且,什么叫勉强她?这不就是一份工作吗?……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又说,“以后再补拍也行,大不了剧组超期的钱我来出。”
剧组一天就得烧几十万,他可真有钱啊。
蓝沁一想到他的钱是哪来的就浑身不舒服,“那行啊,不拍就不拍。”
他没有反应,还在盯着她看,墨镜掩饰了她的紧张,她转身,“那我回去了。”
屈云舒手臂一伸,将她虚虚地拦住,“给我一个理由。”
他没有碰到她分毫,却是一个将她虚揽在怀中的暧昧姿势,蓝沁赶紧后退一步,可惜她后面是电梯墙,好在他也没有逼近,“拒绝我,总要给个理由。”
“蓝沁,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她索性把墨镜一摘,下巴高傲地扬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甩给他一个白眼,她绕开他往外走,她的车还没走远,现在叫回来应该还来得及。她心里烦躁极了,这一天天的,一个小破剧组比戏本身还特么精彩不是吗?
屈云舒沉沉叹气,“那是我的养母。”
蓝沁脚步下意识一滞,但踩高跟鞋的惯性仍然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如果我没猜错,有人告诉了你关于我的一些事是吗?港城的那位女士,叶玉琼叶总,她是我的养母,”屈云舒在身后再次开口道。
蓝沁才终于停下。
屈云舒缓缓走到她面前,蓝沁垂着眉眼,知道他在看自己,又把脸往外偏。
她脸上没有太多震惊的表情,很显然,他知道自己猜对了症结所在。
——果然又是这件事,十年来都像恶灵一样缠绕着他的生活。
她红唇下撇,不易察觉地微微撅起,分明带着委屈,
他伸出手牵住了她的,起初蓝沁抽回来一次,他契而不舍,用了一分力道将她的纤纤小手握在了掌中。
他的手掌还没有彻底复原,还留着拍上一部戏留下的粗糙硬茧——
当然会让她很不舒服,但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逃脱了。
他牵起她的手往回走,“找个地方吧,我们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