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车窗外的霓虹灯在陆清羽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突然想起来忘记跟秦朗说不用等自己了。
随后掏出手机敲击了几下,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最终还是删掉了句“抱歉“,转而发送更简短的回复。
秦朗的回复几乎是瞬间跳出来。
【秦朗:哎呀,南门梧桐树下不知道是谁?抛弃兄弟转而上豪车的背影真的特潇洒!】
文字后跟着三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陆清羽:你看见了?】
【秦朗:幸好我看见了,就你现在才想起来给我发信息,我得在拳击馆等你一个小时了!】
【秦朗:明天最好跟我好好解释!】
陆清羽刚想回复,刘叔的声音传了过来:“陆少爷,到了。”
刘叔将车平稳停在院子外围,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格外清晰。
后视镜里,许昭然的手正虚虚搭在车门锁上,脸上的情绪被灯映的晦暗不明。
“清羽哥。”
这声称呼像一片羽毛落在寂静的车厢,陆清羽转身时,正撞进那双明亮的眸子里。
“要不要我帮你补习?”少年声线清冽,修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真皮座椅的纹路。
许昭然又认真说:“上次徐导员那话,我觉得你目前的情况,可能确实需要一个辅导老师。”
陆清羽转身开车门,直接回复道:“我暂时还没有考虑。”
许昭然依旧摩挲着座椅纹路,语气带着试探:“清羽哥后面要是需要,不如找我。”
说完这话,陆清羽扭头看向许昭然。
却不知这人何时凑近了,他视线直直落到下巴以下。许昭然的领口异常松动,锁骨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夜风突然透过车缝灌了进来,激的陆清羽顿时清醒,他猛地推开车门:“谢谢,我暂时不用。”
身后传来许昭然低低的笑声,“好吧,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说完陆清羽才下车关了车门。
黑色迈巴赫仍静静蛰伏在夜色里,后车窗降下半指宽的缝隙,隐约可见许昭然支着下巴,他静静看着车窗外某人离开的背影。
“少爷,现在要走吗?”
许昭然将指尖抵在旁边那处留有体温的座椅上,那里还残留着某人的余温,“等一会。”
他静静的坐在车内,透过车窗他似乎回到了初三的某个午后。
从那天开始,他经常一个人呆在美术室教室,也经常透过窗户看那个在梧桐树下罚站的桀骜少年。
……
陆清羽还没到家门口,保姆刘姨就迎到了院里。他隐约发觉有些不对劲,推开家门的刹那,家的水晶吊灯晃得他直眯起眼睛。
玄关处多出的三双拖鞋整齐得刺眼,两双大人的鞋子中间摆着一双小孩的童鞋。
“小羽……”女人局促的声音从餐厅来。
陆清羽从灯光中晃过神,看见女人的一刹那,他瞬间转身离开。
却被身后陆文渊的暴喝钉在原地:“你敢走试试!“
他扭头就看见陆文渊身边,六岁的男孩正攥着女人旗袍下摆,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里此刻蓄满泪水。
陆清羽冷冷看着眼前三人,一时竟说不出任何话来,他伸手却无意碰到客厅玄关桌子上的相框。
他低头看去,是母亲的遗照。
可偏偏在此刻却显得格外讽刺。
陆清羽冷笑一声:“我跟你们这群人没什么好说的。”
陆文渊带着警告的口吻说道:“好好跟你叶阿姨说话,今天这饭她可是做了一下午。”
陆清羽闻言却突然笑起来,他眼底越发冰冷:“谁让她做了?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膈应我和我妈是吧?”
女人闻言手中的瓷勺“当啷“坠地,碎成锋利的利器。
叶婉清攥紧了拳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陆清羽踩过满地狼藉,身后传来瓷器被踩成碎片的声音,“您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你们一家人一年来一次,来一次膈应我一次。我再说一遍,好好待在国外,这里不欢迎你们。”陆清羽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一字一句的说道。
“混账东西!”陆文渊愤怒的拍向玄关处的桌子。
上面的相框不受控制倒下,突然“咔嗒”震响,玻璃裂痕如蛛网般爬过母亲温柔的笑颜。
叶婉清吓得踉跄着后退半步,珍珠耳坠在颊边簌簌发颤。
她忙把陆之安紧紧抱进怀里。
可怀里的孩子早就憋坏,在一瞬间爆发出尖锐的哭声。
六岁孩童的拳头裹挟着愤怒的气息,雨点般砸在陆清羽大腿上:“坏蛋哥哥!你不要欺负我妈妈!我讨厌你!“
陆清羽垂眸静静看着那张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忍着愤怒放轻了语气:“走开。”
哪知陆之安却吓得跌坐在满地玻璃渣中,血色瞬间在地毯上渗开。
“安安!!”
叶婉清急忙扑跪在地抱起痛哭的陆之安,自己的膝盖也擦过地上的碎片,划破出血。
“孽子!看看你干的好事!!”
陆文渊抄起青瓷花瓶想往陆清羽那边的地上砸去,却在看清儿子眼尾那抹朱砂痣时生生刹住动作。
陆清羽别过头,想象的疼痛没有传来,他扭头静静看着陆文渊手上花瓶,冷冷笑着:“怎么不砸?”
陆文渊冷哼一声,水晶吊灯在他眼底投下扭曲的光斑:“看在你妈的面子上今天我不打你。”
“现在我要问问你,前几天在街斗殴很威风?派出所打电话给我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陆清羽低着头,他看着破碎的相框,伸手抚摸着那一道道裂痕,眼底迸发着痛恨的情绪。
陆文渊最不该提的就是他的母亲!
记忆里就是在这个玄关处,他清醒的记得母亲抱着他在这痛哭,祈求父亲给她一个背叛婚姻的理由。
而此刻相同的位置,叶清婉正用染血的手帕捂住陆之安的伤口。
真是讽刺又可悲。
“您倒是第一次听说?”陆清羽抬头看着陆文渊,眼底早已恢复成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毕竟我从我记事开始,你这个父亲从来没有尽过职责,现在又一年回来一次假惺惺的做给谁看?!”
不知道从几年前开始,陆文渊一直呆在国外,现在更是他们一家三口定居美国,偶尔回来除了责骂就是训斥。
当然这次也毫不例外。
陆清羽的话一字一句的敲打着陆文渊的心,他的咆哮突然卡在喉咙里,举起的手掌也僵在半空。
叶婉清也拽住他袖口摇头示意陆文渊不要如此。
短暂的沉默几分钟后,陆文渊所有的愤怒最终化成两个字。
“混账……”
随后暴怒化作一声浑浊的叹息,“但凡你少惹些麻烦……”
话音未落便被陆清羽的嗤笑打断。
“真心话何必藏着?”他伸手把母亲的照片从破碎的相框里取出来,“毕竟在您心里,我连这满地狼藉都不如。”
“既然已经定居美国了,以后就再也别回来了。”
他说完便踩着陶瓷碎片离开,陆文渊暴怒的咒骂声也随即传来,夹杂着孩子不断的抽噎。
太乱了……
真的太混乱了……
陆清羽说服着自己屏蔽着一切声音。
可刚刚走出院外,老天就和他开起了玩笑。
天空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下意识先把母亲照片放进口袋,头也不回冲进了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