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绮靡,幽暗的烛火像毒蛇的红芯般抖动闪烁。深夜的冷风从林间的缝隙间拂过,发散出窸窸窣窣的呜咽声。
萨瓦托·梅洛笛面色阴郁地凝视着床榻上酣睡的女人,他曾无数次安静地欣赏着这张如花似玉的美丽脸孔,那时他的心中满是爱怜呵护与柔情蜜意,可如今再看着这张青春洋溢的脸蛋,他的心中却有了一股讳莫如深的担忧与恐慌。
仅比德希大五岁的她实在是太过年轻了,年轻到让他的儿子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名利场上浸淫多年的当权者炼就了一双毒辣敏锐的火眼金睛,在德希与家人分别,登上开往异国的轮船之前,他清清楚楚地洞察到德希眼中那依依不舍、欲语还休的情意,这样露骨且直白的眼神仅仅指向他身旁的妻子,让淤积在他心中多时的荒谬绝伦的猜想变成了残酷可怕的现实——
德希爱上了他的继母。
上位者素来不喜形于色,即使那时他被这背德□□的恋情惊骇得忐忑不安,但是他仍没有露出一丝异样,他仔细观察着身旁妻子的反应——她除了惋惜和不舍之外,并未流露出什么怪异的神色。
虽然他的好“眼线”自他产生疑心起就开始监视着德希与妻子的一言一行,虽然德希与玛格丽特并未有半分越矩之行,但是他并不敢完全肯定这段背德的恋情仅仅是德希的单相思。
这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必须要开门见山的质询。
他打开了留声机,雄浑激昂的乐曲在幽静的卧室里显得分外喧闹刺耳,那个陷入甜美梦乡的女人很快被唤醒,她呵欠连天地伸着懒腰,揉了揉惺忪肿胀的睡眼。
“啊,老爷,您怎么才回来……”
她那娇媚慵懒的嗓音透露着嗔怪不满,他知道这是在抱怨他吵醒了她的美梦。
事务忙碌的他总不免深夜晚归,以往回家时她若是熄灯就寝,他便会去另一间卧室休息,从不会如此粗鲁地打断她的睡眠。
衣冠楚楚的伯爵站在留声机旁背对着她,她照例走过去想要为他脱下外套,他却冷漠地拒绝了这份体贴。
“夫人,我们谈谈。”伯爵关掉留声机,示意她坐在沙发上。
她的思绪仍旧被昏昏沉沉的睡意所笼罩,居然没有察觉到这愈发紧张诡谲的氛围,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伯爵摘下领带和手套,语气淡漠地询问道:“你想念德希吗?”
“嗯?”玛格丽特一头雾水地开口道:“不啊,德希昨天才离开,就算是想念他,也得过些时日吧。”
他死死地盯着这双如水晶般澄澈纯净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些污垢杂质,试图找到她心思不纯撒谎作假的证明,可是一无所获。
“嗯。”他那暴躁阴郁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可随之而来的话却让她朦朦胧胧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但是,德希应该很想你,像想念阿芙洛狄忒那般想念你。”
肉眼可见的,女人的笑容戛然而止,方才还红润健康的脸色转瞬间就惨白如纸,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交叠在膝盖上的那双纤纤玉手轻微地颤抖起来。
轻薄的丝绸睡裙之下,是她那瑟瑟发抖的战栗躯体,她死死地攥住裙摆上的流苏,唇角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很困,我要睡觉了。”
上位者那森严强势的气场让她感到了窒息般的压迫感,她像一个狼狈的逃兵般想要躲回温暖的床榻中,可是还未起身,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将她拉扯到一个宽阔却坚硬的怀抱中。
她坐在伯爵的大腿上,如此亲密暧昧的姿态看起来就像是夫妻间的调情爱抚,然而她却感到了无穷无尽的恐慌。
伯爵伸出手抬起起她低垂的头颅,强迫她那已被惧色占领的眼睛直视上那双冰蓝色的幽深双眸。
伯爵拥有着近四十载的人生阅历,这双沉淀岁月风霜的眼睛早已不再清澈明亮,那里蕴集着权谋的血雨腥风与刀光剑影,被这样老鹰般犀利的眼睛所凝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直面神明的渺小蝼蚁,所有的秘密与谎言都无处遁形。
“夫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德希那孩子,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爱你,像爱一个女人那般爱你。”
“所以,你是否知晓他的心思?又是否同样爱他?”
一道青紫色的闪电划破了晴朗寂静的夜空,紧接着是声势浩大的倾盆暴雨,凄厉的狂风从尚未紧闭的窗户缝隙中钻进来,熄灭了微弱的烛火,也熄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勇气。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她只能听见噼里啪啦,如鼓点般密集刺耳的雨声以及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她就像是被群狼逼到了万丈深渊的悬崖边缘,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