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枝丫状的闪电从地平线逐渐蔓延至触手可及的天空,阴鸷的黑夜被青紫色的电光晃得亮如白昼。雷声四起,张牙舞爪地打破了梅洛笛庄园那坟墓般的死寂。
噼里啪啦的雨点浇打在雾蒙蒙的窗户上,罗南感觉右臂尚未痊愈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她闭上双眼,思绪又不知不觉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癫狂的女人狞笑着举起沾满鲜血的匕首,一刀又一刀地刺进她痛得近乎麻木的右臂,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万念俱灰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窗外那一轮枯瘦苍茫的月亮似乎都被染上了晦暗的血色。
生理的创伤可以愈合,但心灵的创伤似乎永远也无法愈合。
震耳欲聋的雷声变本加厉地响起,即使她并不害怕雷电,但也被这轰隆隆的噪音吵得难以入睡,她起床打开灯,漠然地看着这间装潢精致的客房。
寒冬腊月,即使她只着一件单薄的睡裙赤足行走,也不会感到丝毫冷意,因为壁炉里永不熄灭的柴火使这里温暖如春,她脚下是手工编织的波斯地毯,每走一步,就像是踩进了绿草如茵的春天。
可见她所享受的礼遇是如此高等尊贵。
而前不久,她还被关押在阴森漆黑的牢房里,饮水饭食都是冰冷寡淡的,黑暗处有老鼠踩过地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呆滞地抬起头凝望着房间里唯一会透出光亮的小小窗户,时时刻刻都在为接踵而至审讯提心吊胆。
天壤之别的处境并没有让她感到半分庆幸,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今天是以贝拉低声下气的哀求为代价。
贝拉,她的贝拉。
想起那个高岭之花般的矜贵美人为了拯救她却不得不放软姿态奔走相告,甚至在平生最厌恶的权贵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她顿时就心如刀绞,她宁可在牢狱中永无天日,也不愿看见贝拉委屈求全。
她自然感激德希·梅洛笛愿意出手相救,但是这个居心叵测的男人却以“监护权”为由,强硬地拒绝了贝拉想要过来探望的请求,那时她站在窗边,泪流满面地看着贝拉那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贝拉从一而终、无私纯洁的爱,她却无以为报。
她右手的神经受损,这意味着她再也不能从事化妆这种高强度的细致工作,就算她被法庭宣判无罪释放,那么她也不得不告别金蔷薇剧院,那时她又该以何种理由陪伴在贝拉左右呢?
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低落的思绪,她抹去眼泪,沉声问道:“是谁?”
“打扰了,罗南小姐,我是罗杰斯。”
尽管她不喜欢男性的深夜造访,但她还是为其打开了门,高大挺拔的英俊男性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罗杰斯的出现又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她非常尊重这位尽职尽责的管家,当年玛格丽特初嫁入梅洛笛家族时,丈夫忙于工作,继子顽劣刻薄,是他一心一意地帮扶她、支持她,尽力尽力地服侍她这位年轻天真、一无所知的女主人。
“罗杰斯先生,有事吗?”
年逾不惑的管家仍如记忆中那般斯文得体,不卑不亢,他将托盘放在客房中间的茶几上,回答道:
“是这样,老爷才回家,路过您的房间看见灯仍然亮着,他担心您被雷声惊扰难以入眠,所以差我送些安神的香薰。”
身居高位者居然会拥有如此体贴细腻的心思,难怪他会在情场上如鱼得水。
“谢谢先生,麻烦先生替我向伯爵转达我的感谢。”
罗杰斯点燃香薰后,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蔓延开来,那股馥郁的芬芳逐渐抚平了她焦躁沉郁的心绪,她缩在卧榻上昏昏欲睡,甚至都未察觉那人悄无声息地走进她的房间。
搭在她肩膀上的双手驱散了她朦朦胧胧的睡意,那人摩挲着她细嫩光洁的肌肤,戏谑地轻笑道:
“我还记得,最开始抱起你时,非常吃力,现在可就轻松多了。”
“不过,我还是喜欢罗南珠圆玉润的丰腴模样。”
……
罗南忍了很久,才没有一巴掌打掉他那只犯上作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