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沉默持续了片刻,萧景珩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玄铁面具传来,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
“沈青黛。”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显然已经查过。“京城人士,祖籍青州。父沈怀仁,曾任太医院副院判,十五年前因牵涉‘玉髓案’获罪,满门抄斩。唯你因年幼体弱寄养城外别庄,侥幸得脱,后辗转流落,习得家传金针之术,于城南悬壶济世。”
他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每一个字却像冰冷的针,刺在沈青黛的心上。她的身世,她刻意隐藏的过往,在鉴妖司面前,似乎无所遁形。她握着布袋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昨夜之事,”萧景珩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那双寒潭般的眸子似乎能穿透她的伪装,“是我鲁莽。未查明真相,便以‘引子’之嫌将你下狱。”
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沈青黛心中微震,面上却竭力维持平静。
“但,”萧景珩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凝重,“浊气之患,非比寻常。它源于人心恶念,无形无质,蚀骨噬心,能化人为妖,祸乱人间。我鉴妖司掌镇妖除祟之责,对浊息尤忌惮三分。寻常手段难伤其分毫,需借助特制‘镇物’方能压制、净化。而炼制镇物之材,极难寻觅,炼制之法更是艰险异常,损耗极大。”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锁住沈青黛:“你,却仅凭几根金针,不仅一眼看穿我体内浊气郁结之相,更能以自身真气为引,强行疏导压制。此法,闻所未闻。”
沈青黛的心猛地一跳。他果然是为了这个!金针渡厄的秘密!
“家传微末之术,侥幸而已,当不得殿下谬赞。”她垂下眼帘,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刻意的疏离,“昨夜情急,为求自保,不得已为之。殿下洪福齐天,方能安然无恙。”
“侥幸?”萧景珩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能压制‘玉僵’之症,能引导我体内失控的‘冰火劫’,这绝非侥幸二字可以解释。沈姑娘,你的金针,是浊息克星。”
沈青黛沉默。她无法否认,也无法解释。金针渡厄的秘密,是她复仇的唯一依仗,也是她最大的祸源。
萧景珩向前逼近一步,玄铁面具在光线下反射着冷光,那双眼睛如同能洞悉人心:“浊息肆虐,京城诡案频发,人心惶惶。鉴妖司疲于奔命,镇物损耗殆尽。若姑娘此法可推广……”
“不可能。”沈青黛猛地抬头,打断了他,声音虽弱却异常坚决,“此术需特殊血脉与秘传心法配合,非我沈氏血脉,强行施为,施术者必遭反噬,经脉尽断而亡!”这是她必须守住的底线。
萧景珩的目光在她倔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并未感到意外。他缓缓道:“那么,姑娘自身呢?你既能施术,便是这浊息时代,独一无二的利器。”
沈青黛的心沉了下去。来了,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我鉴妖司,掌京城安危,肃清妖邪。”萧景珩的声音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姑娘身负奇术,又恰逢浊祸肆虐。于公于私,于京城万民安危,你都无法置身事外。”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深邃:“昨夜你救我,无论出于何种考量,我萧景珩,记下了这份情。”
沈青黛心中一动,抬眼看他。
“但情分是情分,职责是职责。”萧景珩的声音依旧冷硬,“加入鉴妖司。以你金针之术,助我肃清京城浊祸。以此为契,你沈家旧案,我可助你重查。”
沈青黛的呼吸骤然一窒!
重查沈家旧案!这六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十五年来,血海深仇,灭门惨案,她隐姓埋名,苦苦追寻的真相,无数次碰壁绝望!如今,机会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摆在了她的面前!以鉴妖司之主的权势,要重启一桩尘封的旧案,并非没有可能!这比她孤身一人如无头苍蝇般乱撞,希望要大上千百倍!
然而,代价是加入鉴妖司,成为他手中对付浊息的“利器”,彻底卷入这深不可测的权力漩涡与无形的妖祸中心。
萧景珩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她的答复。房间内只剩下沈青黛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清晰的格子光影,将那霜白色的衣角染上一层暖意,却无法驱散两人之间那无形的、冰冷的张力。
一边是血海深仇的昭雪之机,一边是身不由己的莫测前路。
沈青黛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袋里冰冷的金针。针尖微凉,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良久,她抬起眼,迎上玄铁面具后那双深邃如寒潭、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
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清晰与决绝: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