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让我早点洗上热水澡的话,那你现在就该马上去浴室。”
言礼的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把傅成所有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好的。”傅成捧着怀中的睡袍浴巾,浑身湿哒哒地往浴室中跑。
言礼看他进去之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笑意悄无声息地散去,像是从来没在他的眉眼间出现过一般。
他敛了表情的时候,倒颇有那么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意味。
言礼看着浴室中逐渐氤氲起的水汽,低垂下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他也只是把自己湿漉的头发撩起,轻轻甩动手腕,发梢间的水被甩在大理石地砖上,溅起微弱的水花来。
而进了浴室的傅成,则是另外一种心境。
浴室中很明亮,明亮到他可以很清晰地看清自己在洗漱镜中的模样,也能很清楚地看到自己微粉的面颊和通红的双耳。
傅成之前很难想象,有谁会在淋了一场冰寒彻骨的大雨之后,皮肤不仅没失去血色反而更红润的。
直到他今天在洗漱镜中看到了自己。
他把言礼拿给他的浴巾和睡袍放在洗手台庞的架子上,打开水龙头,用手接了一捧水泼在自己的脸上。
完了。
完蛋了。
他看着自己镜中满脸醉人春意的自己,第二次觉得自己无可救药。
前面自己在言礼面前就是这副模样吗?
那言礼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来?
不过以言礼今晚的状态……估计也注意不到自己周身的“春意盎然”吧。
虽然言礼眉眼间一直带着笑意,但只要稍微注意观察一下便知道,他的笑意一直未深及眼底,只是留于表面,给自己披上了层保护色罢了。
傅成双手捂住脸,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像是从破旧管风琴碎裂的管壁上漏出的,沾满了尘土气味的一声叹息。
这才一天而已。
人心沦陷的速度都是这么快的吗?
傅成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洗漱镜,发现自己的眼角有点泛红,好像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委屈一样。
啊,这表情他熟悉。
他小时候每次想要精致柜橱中昂贵的玩具的时候,都是这副表情。
傅成看着镜子,嘴角的弧度逐渐平缓下来。
但是他现在跟以前那个只知道红着眼伫立在玻璃展柜面前的孩子不一样了。
既然没人会给他买玻璃展柜中昂贵的礼品,那就靠自己去争取。
所以现在相较傻傻地伫立在“玻璃展柜”前,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比如,先快速地洗个澡,不能让外面的言礼穿着湿漉的衣服太久。
傅成很快地脱了衣服,进入浴室,花洒被打开,温暖的水汽在浴室内氤氲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花洒中的水淋下的那一瞬间,他似是闻到了栀子花的幽香,但转瞬即逝,像是香味被花洒冲散了一般。
傅成在氤氲迷蒙的水汽中眯眼环视着四周,目光一寸寸逡巡过浴室。
眯着眼估算室内面积的他发现了一个很扫兴的事实,言礼的这间浴室,都快抵得上他旧时住过的所有房间加起来的面积了。
不过也没事。
他叹了一口气,心情却无比舒畅,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谁说垃圾堆中爬出来的穷小子不能洗干净身上的脏污,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到玻璃展柜中拿走属于自己的珍宝呢?
傅成在温暖的水汽中弯起了自己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眸光潋滟,是别人不曾见过的神采。
但他恍然间忆起了些什么,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冻结了起来。
四月的桃花一下子被移栽到了寒冬腊月中。
或许是言礼给人的感觉太干净了,他一时也忘了自己身上带着的污秽和凝固的瘀血。
但没什么关系,在言礼窥见他乖巧皮囊的阴影下那快依旧流着脓血的丑陋疤痕前——他会把那丑恶的伤疤,连带着脏污的血痂一起剜去。
傅成黑眸中的水波漾了漾,更多潜藏于眼底的深沉的色彩随着暗流泛了上来。
他关了淋浴的喷头,从浴室中赤/身/裸/体地走了出来,拿起言礼递给他的浴巾,准备擦干净自己的身体。
但在他把浴巾拿起来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浴巾中抖了出来。
傅成低头去看,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四角内/裤,浅灰色的,布料看起来应该是纯棉的。
他这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心无旁骛地把内/裤捡了起来。
言礼还挺贴心的,连内/裤都……
傅成脑中这样随意地想着,而后他的身子在一瞬的时间内僵硬了。
!!!
傅成一手拎着那内/裤,机械地转过头去。
果不其然,他在镜中看到了一张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