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岸又做梦了。
又以第三视角梦回小时候,7岁时,第一次玩消消乐游戏。
这种游戏看似简单无脑,其实还挺复杂有趣。
随着难度逐步增加,关卡似乎没有尽头,他被激发胜负欲,时常玩着玩着就成了通宵不睡。
苏清然提醒过他好几次,“这样玩很伤身体,不要着急,慢慢玩。”
一向听话的他难得听不进去,表面答应,实际继续没日没夜地玩着。
她便收缴他的手机,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严肃地和他对话。
“它好玩在哪里?”
“玩法简单,但关卡逐步增加难度,过关很有成就感,勾起我的胜负欲。”
“它有多少关?”
“据说有2万关,还会不断更新。”
“你有在和谁较劲、比赛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用伤害身体的方式尽快通关?”
“我……只是一时上头。”
“为什么要上头?不能规定自己每天玩到多少关就不玩了吗?不能坚持长期玩下去吗?”
季时岸回答不了第一个问题,只知道她若是要求他立刻卸载游戏,他会眼都不带眨一下地照做。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能”,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是“不能”。
他如实说给她听。
苏清然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抚摸着他的脑袋。
“那你要注意这一点了。你对游戏,对人事物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容易伤人伤己。”
7岁的男孩再聪明早熟,也没能理解和认可她的话,只想着她有些夸大了,借机教育他别玩游戏罢了。
22岁的季时岸倒是懂了,坦然地附和一句,确实。
这时的苏清然想到了季语慎,他是无法自控的加害者,她是难以脱困的受害者。
她不希望心爱的儿子遭遇这样的情感困境。
她便告诉他:“妈妈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欢玩,想要长久地玩下去,那你就要做到冷静克制,不能轻易妥协和失控。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卸载游戏吧。”
她既是在鼓励他努力坚持,也是在劝说他及时止损。
他觉得回答“做不到”是很难为情的事情,就是在承认自己愚蠢无能。
她看出他的迟疑,柔声安慰他:“小岸,无论是现在的你,还是长大后的你,面对很多人事物感到无能为力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要因此过度为难别人,更不要为难自己。”
他不开心地回答:“可我不喜欢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固执地告诉他:“但你必须冷静直面和接受这种事情。”
每当面对无能为力的事情时,季时岸就会拿出手机玩几局消消乐,回想她的话,逼迫自己摆脱焦虑和恐惧,努力做到冷静克制地想出解决办法。
于是,苏清然在手术台上时,11岁的他坐在椅子上玩消消乐。
季语慎在手术台上时,15岁的他也在玩消消乐。
曲明因在手术台上时,22岁的他还是在玩消消乐。
……
也许人生就是一场消消乐游戏吧,上手简单无脑,逐渐变得复杂有趣。
有人到达某个关卡时被迫或主动放弃,有人比较聪明幸运,以各种方式过关斩将。
游戏与人生的尽头都是“结束”,所以结果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享受通关过程的酸甜苦辣。
季时岸睁开眼睛,逐渐恢复清明后,直视炙热耀眼的烈日,感受着暖风吹拂发丝与脸颊,身心愉悦。
活着挺好的。
和漂亮蠢货一起活着挺好的。
他垂眼看向身上趴着的人,犹如拥抱着一朵明艳玫瑰,艳丽外表下是病态易碎的心。
但他很勇敢坚韧,踩着一地荆棘走到他面前,笑吟吟地抓紧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凶巴巴地叫嚣着,“都怪你长成我喜欢的样子!你别想摆脱我!”
啧,这样的漂亮蠢货送上门来给他玩,拒绝不了啊。
季时岸摸出钥匙解开手铐,把它扔进湖里,目送它掀起一点水花,直接沉下去,湖面恢复平静。
有形的手铐无法把人心甘情愿地困一辈子,无形的手铐如爱才有可能。
他捏着怀中人的鼻子,逼迫他皱着眉头惊醒过来,鼻头微红,恼怒地拍掉他的手。
“我睡得正香,你干嘛呀……”
“因为想干.你了。”
“……”
这种直白恶劣的话听多了,曲明因都快脱敏了,只觉得羞愤交加,哭笑不得,还有点无语凝噎。
“真的。”
他露出古怪微妙的笑容,刻意强调一下,让他有点半信半疑了。
“你……”
季时岸抱着曲明因起身,毫不留情地扔进湖里。
只听“噗通”一声,这朵明艳玫瑰开在幽深的湖中央,妖艳迷人,又狼狈得很。
“噗……季……”
他站在岸上看着他在水里胡乱挣扎,看不清东西,说不出话来,惹出水花四溅与濒死声响。像一条垂死挣扎的小蠢蛇,找错猎物,爱错了人,把自己逼入险境,难以自救。
但也不是不能自救。
曲明因在感情里是一个漂亮蠢货,在求生这种事儿上是一个机灵鬼。
他只是不喜欢游泳,不喜欢失重和溺水感觉,不喜欢体验濒临死亡的痛苦……但他逼着自己学会了游泳,拿到了及格分,减少溺亡的可能性。
他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儿,终于冷静下来,以“狗刨式”泳姿摆脱险境。
季时岸这才跳入水里,把他拥入怀里。
曲明因委屈又愤怒,一下子就哭出来,在他怀里激烈挣扎,不停拍打他的胸膛,疯狂地骂他:“你神经病!就会欺负我!伤害我!”
“我是神经病啊。”
季时岸笑着回答,捏着他脆弱的脖子,取下他眼里的镜片,强迫他与他对视。
“还爱不爱我?”
“爱!”
他问得低沉冷酷,他答得毫不犹豫。
“还敢不敢爱我?”
“敢!”
“还犯不犯蠢?”
“你可以努力帮我不犯蠢!”
“想不想死?”
“不想!”
“要不要陪我死?”
“要!”
……
季时岸问了许多神经病的问题,曲明因回复他神经病的答案,每一个都合他心意。
“很好,我们蠢得天生一对。”
这不是好事,更不是坏事。
总之,他们都不赞美感情与苦难,只是庆幸此生与对方相遇,庆幸余生与对方同行。
季时岸把他眉眼上的湿发扒拉到耳朵后面,凑唇上去亲吻他的眼睛,用舌尖来回亲扫着,尝到眼泪的湿咸和湖水的微甜。
曲明因紧紧搂抱着他,就如抓死一根水中浮木,避免自己失重和沉溺。恐惧不安的心因为他的亲吻安抚下来,手指缠绕着他的头发把玩着,忍不住报复地扯了扯。
季时岸在心里偷笑,好凶萌的小毒蛇,不会任他随意欺负和伤害,这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