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你能恢复健康,我很欣慰,伯爵夫人。”
西菲尔面色苍白如纸,躺在床上气息虚弱的他依然努力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仿佛是一个落难的天使一般。
我的心弦一直绷得紧紧地,不知道他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起初我根本不能相信他能从那可怕的杀戮陷阱里活过来,但直到亲眼所见我才不得不相信事实。
当着格拉斯顿伯爵和卡维尔伯爵父子的面,我自然只能装作并不是我把他推下坑底的。
我端着虚假的笑,佯作关切地问:“西菲尔,真不幸让你遭受那么严重的伤,我的这座城堡里有许多看不见的可怕机关,就算是城堡主一不小心也会着了道。”
“我的伤不碍事。”西菲尔避重就轻地回答,“伯爵夫人,这几日躲在避难室里真是辛苦你了,我一直坚信你还好端端活着,毕竟像你这样坚强不屈的女性世所罕见。”
道格拉斯在一旁讪笑,“的确是这样,要不是我弟弟坚持你还活着,我们早就放弃搜索那一带区域了。威克森堡占地虽不广阔,但要想在机关密布的地方找一个躲起来的人可还真不容易。”
他着重突出了那个躲字,眼神流露出嘲笑的目光,分明在讥讽我胆小如鼠的行径。
我很想当面问问西菲尔为什么不说出我陷害他的事实。劳伦斯已经私下告诉我他在跌落千刃坑后被救的经过,在中东打过几年仗的西菲尔深谙躲避陷阱的本事。他在感觉到地面塌陷的同时就做好了准备,用手里的剑刺进坑壁缓冲下落之势,同时扭转身体避免被利刃刺进要害。结果他虽然大面积被利器贯穿,却险险保住了性命。
道格拉斯在七拐八绕的暗道中迷失了方向,等他找到西菲尔时,一旁的塔西斯早已断气,而西菲尔在恢复意识后宣称他们是在交战中不小心踩中了机关掉落陷阱。
“在那种情况下,身为一个女人能做的只能是躲进避难室。”我轻叹,以一副柔弱之姿倚靠在自己的丈夫身边。
卡维尔伯爵年逾五十,他可不像一般的年轻人那么好糊弄,他一直用锋利的视线紧盯着我,仿佛他已经看破了我就是害他儿子到这种地步的凶手。
但他并没有证据,并且以身份地位来讲,虽然卡维尔和格拉斯顿都拥有伯爵头衔,但卡维尔伯爵只是地方小贵族首领,完全不能与享有封建大诸侯身份的德维尔家族相提并论。
他只得忍气吞声,讥诮道:“我还以为老威克森的丫头有多么勇敢,夫人,如果你能多些勇气和责任感,在确定塔西斯已经死了后,你不是应该尽快向我们通报陷阱的位置吗?”
我一边在心里暗骂他,一边乖顺地说:“我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愧,那时候我已经六神无主了。”
劳伦斯对我投来赞许的目光,这是事先安排好的,劳伦斯尽管位高权重,却不能任意驱逐地方贵族的军队。我们不得不把这些引入室内的狼群招待好,起码要让他们的怒气消散掉。
塔西斯男爵和瓦克利等人都已经在叛乱中丧生,但他们给卡维尔的军队造成的重创也令他们恼怒非常,此时针锋相对绝没有好果子吃,我只能用忍耐和暂时的低头换取局面的稳定。
道格拉斯似乎分外不能忍受我这装模作样的姿态,他看了眼浑身都是血洞的西菲尔,咬着牙说:“只有你熟悉密道的布局,也只有你毫发未损……真想不出你究竟害怕什么,塔西斯可不见得真会杀了你,幸好我带着地图及时找到了出事地点,如果再晚了一步,伯爵夫人,我弟弟可能就去见上帝了。”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我在心里暗忖,可只能低下头懊悔地说:“很抱歉,我当时吓坏了,塔西斯差点杀了我,我只顾着逃命,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这番谎言如今我说起来竟毫无羞耻感,只是偶尔对上西菲尔充满深意的视线,却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在场只有我、西菲尔和劳伦斯三个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劳伦斯严令我不准说出事实,西菲尔则早就替我圆了谎。
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他心知肚明我是千真万确只想置他于死地,但他见我的时候眸中却了无恨意,仿佛我想杀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劳伦斯淡定从容地对卡维尔父子说:“感谢你们铲除了我妻子领地内的叛乱,只可惜叛徒并没能死于公开审判。”
虽然我在心里诅咒卡维尔家的人,但仍不得不默许他们成为威克森的“拯救者”。
在我养病的那几日,得知西菲尔的一名谙熟药物的军医彻底调查了城堡里的病死者,令我震惊的是,这起表面看上去是流行性疫病的灾祸竟然完全没有阻挡从中东来的军医的视野。
他们很快得出结论,城堡里的水源被带有致病根源的动物尸体污染,这是人为扩散的病毒。至于是哪一个人做出这丧心病狂的行径,自然是没办法调查出来。
只有我自己心知肚明,我甚至庆幸父亲的罪行没被揭露出来,不然不只是我们桑塞恩家族的声誉将遭到毁灭打击,还会连累到格拉斯顿伯爵。
父亲所做的事,就连劳伦斯我也不敢吐露,我害怕来自伯爵的鄙视和痛恨。在撒丁翰,下毒无疑是最卑鄙懦弱的行径,毒害自己的臣民更是匪夷所思的罪恶。
而父亲之所以这么做,却完全是为了掩盖那笔不义之财,我现在甚至想把那基督像下的财富彻底毁去,也不想让它重现于世。
但因为这次的叛乱,威克森隐藏着神秘财宝的消息不胫而走,现在不只是卡维尔家,就连国王的弟弟萨沃里公爵都闻风而至,声称代表国王前来视察。
“听说你的城堡藏有异教徒的宝藏,这是真的吗?”年仅17岁的年轻公爵兴致勃勃地在晚宴上问道。
为了招待萨沃里公爵、拉维利伯爵等一票儿宫中贵族,并安抚卡维尔家,威克森的宴会十分丰盛,我们又从附近的村镇招来新的仆人,尽管这些人还缺乏训练,但这些王公贵族本就不是为了享受宴会而来。
萨沃里公爵视察了整座城堡后,又去探望了依然在主塔寝室内养伤的西菲尔,他非但没对伤者遭遇的险难心有余悸,反而对威克森城内重重暗杀机关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随行的还有拉维利伯爵,一位年富力强野心勃勃的大骑士领主,他们都对我的城堡展示出浓厚的兴趣。
在公爵的提议下,我不得不贡献出指挥塔一带的机关暗阵,心里很明白他们只是打着研究机关好改进自家城堡的名头,实际上是想找出那些可能藏有宝藏的密室。
但他们只能是白费心机。
我一点也不吝于把全部的机关图贡献给他们,一方面是因为我并不为这些陷阱机关引以为豪,城堡的历史实在是太长了,经过数代领主的改造,几乎没有一个继任的领主能自信掌握全部的机关,又怎么可能让外人窥到全貌?
另一方面,真正的宝藏与这些陷阱机关毫无干系,它就藏在十分浅显的地方,是这些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纵然他们把这些机关都研究烂了,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公爵大人,您也听说了那些谣传吗?”我在宴会上与年轻的公爵推杯换盏,故作惊讶地说:“想必您知道我的那些不安分的家臣就是听信了这些谣言才发动的叛乱。”
我当然不期待凭这短短几句话就能让萨沃里公爵打消寻宝的念头,他依然坚持道:“谣言不会总是空穴来风,不然塔西斯不是做了冤死鬼吗?哈哈,你说是不是,拉维利?”
拉维利伯爵双眼紧盯着我,笑说:“依我看,塔西斯的目标未必全是那不见天日的财宝,在这座城里,分明有更胜于珠宝的美色。伯爵夫人,听说塔西斯曾在城池之上与你热情的拥吻,能够死在美人身畔的浴血战斗中,怎么看都叫我等羡慕啊!”
我被他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幸好格拉斯顿伯爵一直在与西萨恩大主教密切交谈,并没有听到拉维利的大胆调侃。
萨沃里公爵哈哈大笑,“看来我们真不该相信宫中那些流言蜚语,格拉斯顿伯爵夫人怎么看都不是会与魔鬼缔结契约的人。”
我呼吸一窒,他说的分明是在我流产时被盛传的流言,时至今日我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我装出深受打击的样子,掩面哀泣:“如果不是这些可怕的言论,我也不至于足不出户,没有及时察觉到威克森领地内的叛乱。”
萨沃里公爵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早就有人盯上了你的城堡了。”
拉维利伯爵但笑不语,公爵继续说道:“夫人,你对自己城堡里的密室都了如指掌吗?”
“很遗憾,公爵殿下,我只是个女人,所知有限。如果你们真的想调查那些谣传,就只能亲自研究那些地图了。”我中规中矩地说。
拉维利这时开口道:“伯爵夫人,据说您的祖辈曾在东方带回过异教徒的财产,那些染着魔鬼使徒之鲜血的财富一定受到了诅咒,没有上帝的赐福洗礼,它们即便存在也会令拥有者下场悲惨吧!”
我心里暗自冷笑,他们真是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难道威克森所遭受的厄运还不嫌多吗?我已经不会害怕任何所谓魔鬼的诅咒了。
萨沃里公爵也义正词严道:“确实如此,此地发生的一系列叛乱和瘟疫都是侧面的印证,特别是你父亲的死,伯爵夫人,我们深表惋惜。如果老伯爵还在,他一定会迫不及待的请主教大人为那受诅咒的财富进行洗礼。可惜他竟然惨遭自己的家臣屠戮,实在是令人愤慨。”
关于父亲的死,我并不想发表任何看法,虽然他其实是自杀的,但所有知悉真相的人都不在了,包括吉尔斯托也死于疫病,于是人们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被自己的家臣杀死的。
在宴会上我尽可能表现得美丽温顺,弱不禁风,犹如一朵娇弱的花。只有卡维尔兄弟知道我的真面目,道格拉斯就不时地逮住机会举起酒杯隔桌向我致意,眼神中尽是戏谑之意,仿佛在说我的戏演得真好。
到了晚上我把那服侍我更衣的笨手笨脚的新侍女斥退,自己跳进浴盆里清洗身体,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侍女紧张生涩的声音响起来,被来人低沉的嗓音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