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是如何知道这个秘密的。”西菲尔调转了话题,“五年前我曾经在一次小规模的游击战中被俘虏到穆|斯林的监狱,在那里我听一个濒死的异教徒囚犯讲述过一段传奇经历。大约在四十多年前阿维纳滨海区域发生了一次大地震,震后在那附近的某一座小岛上露出了一直隐藏在海面下的天然洞穴,恰巧有一艘三人驾驶的商船搁浅在那座岛上,他们发现了海盗隐藏于这个古老洞穴里的一笔庞大财富。他们立下誓言一起瓜分这些财宝,但其中一个人却背弃了誓约,他用巧妙的计谋把另外两个朋友困在一起官司中,趁着这个时机独自返回岛上运走了全部的财宝。凭借这笔财富他后来娶到了一位在中东实力强横的艾塔伯克(相当于太傅、总兵)的女儿,拥有了一块十分富庶的领地。但他的好运到此为止了,被他背叛的两个朋友终于找到了他,并且改扮成仆人混进宅邸杀死了睡梦中的他和他的妻子,抢走了他年幼的儿子。其中一个人被艾塔伯克的军队抓到处以极刑,另一个人则带着他的年幼的继承人销声匿迹。”
我听得有些入迷,一时竟忘了他是为什么讲这个故事,只是继续问道:“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一定有后文吧?”
“当然,艾塔伯克一直在寻找他流落在外的孙子,但直到去世也没有任何踪迹,他向苏丹明志,他的领地将一直等待他的后嗣归来。”
“在狱中那个讲述故事的人难道就是他的后嗣吗?”我猜测。
“他可没这么好的运气。”西菲尔摇了摇头,“事情的转折十分讽刺,出身穆|斯林的艾塔伯克之孙后来却流落到中近东的修士会中,成了一名献身上帝的对穆|斯林作战的圣殿骑士。”
“上帝……”我惊呼出声。
“告诉我这故事的异教徒就是曾跟随他的一名仆人,那孩子被圣殿骑士团的团长所救,抚养长大,传授武艺和信仰,他后来无法回到自小生长的家园中去。他向苏丹说明他已是基督教骑士,他所继承的艾塔伯克的领地也将归属于圣殿骑士团。苏丹不能挽回他的信仰,绝不同意出让领土给基督徒,他派出勇士与之决斗。艾塔伯克之孙勇猛无比,一连杀死了苏丹的三位勇士,苏丹不得不做出了让步,但是他只同意把领地授予圣殿骑士团之外的继承者,艾塔伯克之孙可以让他的后代——一名非宗教骑士继承艾塔伯克的领地。”
“但圣殿骑士是不能结婚的修士啊!”我忍不住说。
“苏丹的目的便是让其知难而退,但艾塔伯克之孙当着他的面,将他胸前佩戴的浸了主人鲜血的金币一分为二,半枚交给苏丹,发誓在他死后,持有另外半枚金币的人就是遗产的继承者。这枚金币就是当初他的父亲在岛上得到的发迹之财中遗留的一个,饰有海怪的古老纹章,曾由艾塔伯克的女儿在其子幼年时给他玩耍使用,却跟随了主人一生。这个故事就叫做‘染血的半枚金币’。”
西菲尔见我完全沉浸在这个故事中,表情十分惬意,“你一定想知道这个故事和威克森的秘密有什么关联吧?”
“是啊,后来如何了?那位命运坎坷的圣殿骑士选择了什么样的继承人?”我迫不及待想知道后情。
西菲尔继续说道:“那位骑士一直没有回到自己的家园,但他一直在保护那块领地,与觊觎它的穆|斯林领主战斗。后来他就是死于一次作战中,他的仆人也被俘虏,我因此才知道这段完整的内情。可是据说他的主人死时并没有佩戴那半枚金币,知道这个故事的穆|斯林领主将他的尸体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进行了解剖也没有找到。他的仆人告诉我事实上他的主人因为身负重伤,在作战前就选择了自己的继承人,但这人是谁就不得而知。这个异教徒一连在穆|斯林的监狱里关押了十几年,我见到他时他已经行将就木,很快就在我面前死了。我后来被交付赎金释放了出来,我在中近东十字军国家的最后几年一直在寻找这个继承者,后来我打听到将近二十年前有一批离开圣地的人中,有一名修士留下的手记记录了这段历史,声称他将返回十字军的国家替一名圣殿骑士寻找继承他遗愿的人。”
他停顿了一刻,对我说:“芙洛蕾特,我的嗓子都快冒烟了,可以把水递给我吗?”
我早就被这故事吸引了全副注意力,一时搁置了对他的警戒,赶忙给他倒了一杯水,催促他继续讲下去。
“那位狱中的异教徒曾在死前告诉我——”西菲尔忽然话锋一转,“知道这个故事的人都认为‘染血的半枚金币’身负了主人的厄运和血腥诅咒,艾塔伯克的领地后来数次陷入纷争中,没有一个领主可以永远得到它,他们都在战斗中死去。那片领地依旧在等待‘半枚金币’的主人,当地人觉得只有骑士选定的真正的继承人才能担起这沉重的命运,拥有那受诅咒的遗产。这种想法很快就在这名修士身上得到了印证,他仅仅是持有那半枚金币,替他人寻找继承者,就在途中被残忍地杀死。”
“天啊,连神职人员都敢下手?”
“我推测那名修士一定是在途中不慎泄露了口风,他死后金币不知所踪。但我发现,同时期跟随他从中近东返回的贵族领主中,有两人也遭遇了意外,夫人,你还记得你的伯父——老伯爵的兄长艾德蒙吗?”他说到这里便用双眼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完全愣住了,“我的伯父?我记得父亲说他身染重病英年早逝。”
“但据我所知,他其实是失踪了。”西菲尔揭露事实。
我吃了一惊,他竟然会了解的这么详细。我在小时候就知道父母感情不和,我母亲原本是我父亲的哥哥艾德蒙的未婚妻,威克森的爵位本应由艾德蒙继承,但据说他在某天晚上出门与人决斗,就此杳无音信。
我的祖父对外宣称他患病死去,但我们都知道他的棺椁是空的,母亲被迫嫁给了我父亲,她一直都相信艾德蒙没死。
我小的时候,她有时做噩梦醒来独自哭泣,我听到她对菲拉里太太说她相信艾德蒙会回来的,她因此在生下我后屡屡拒绝父亲的求欢,最后郁郁而终。
“难道你发现了关于艾德蒙的线索?”我觉得这事情越来越离奇,听到这里竟让我背后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
西菲尔摇头,“这事情过去了接近二十年,就和你我的年龄差不多长,很多线索都湮灭了。但我知道和修士同一批返回撒丁翰的那两个贵族中,有一个死在了王宫偏僻的一隅,他是被杀的,这起无头悬案当时在贝尔加十分著名,还被搬上了戏院。另外一个在事发时也是王宫的常客,但他也在不久之后神秘失踪了,他的行李据说还在他所租用的王宫寝室内,就像艾德蒙的失踪一样,有一位王宫的旧仆说他曾在一个大雨夜看到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你的意思是他们相约决斗,然后一起死在了外面?”
“这就不得而知了。”西菲尔微笑道,“总之,我想威克森老伯爵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从这些模糊的线索,我推测那位死在王宫里的贵族有可能是被另一个人杀死的,目的是抢夺落入他手里的半枚金币,但这件事碰巧被艾德蒙发现,或者艾德蒙本人也参与了谋杀,其后他们二人也死于争执这半枚金币,最后金币的归属是令谁也想不到的软弱无能的老威克森伯爵。”
“我觉得这实在是荒谬绝伦。”我冷哼一声,“我父亲终其一生甚至不舍得踏出他的领地半步,就算他从艾德蒙那里得到了半枚金币又怎么样,异教徒的领地远在天边,他不会得到半分财产。”
“我并没有讲完。”西菲尔抗议了一句,“事实上,我发现那位失踪的贵族曾带回不少异教徒的财宝,最近我派人沿着这条线索打探,发现了很有趣的事实。他的那些财宝跟随货船运回撒丁翰时,曾经储存在港口的一家犹太人开的银行里。那里的办事员告诉我,他绝不相信这些财产的主人已经死了,因为这二十年来,一直有人凭借当初留下的信物前来提取钱物,于是我贿赂了办事员人,让他告诉我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他给了我罗恩这个名字。”
“罗恩?”我惊叫,脸上已经藏不住震惊。
西菲尔满意地将我的表情尽收眼底,“看来你很清楚这个罗恩是谁。”
“他是我父亲的私生子。”我不得不承认,我断定西菲尔早就知道了。
果然,他点了点头,“很高兴我们之间不再有秘密,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夫人,虽然这些只是我的推测,我并没有证据,不过我相信对于下一步应该怎么去求证,你比我更清楚。”
我当然很清楚,通过西菲尔所说的这些,我能够基本猜出事情的大概。罗恩肯定是在钱不够花的时候向父亲索要,再由他的那个神秘的代理人给予他提取一定数额的许可。没想到这些钱其实并不是来自半枚金币,而是那个为了争夺金币的倒霉的撒丁翰贵族。
父亲一定参与了艾德蒙和那位贵族的争斗,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使自己坐收了渔翁之利,控制了那笔不义之财。
“你为了揭穿真相,得到那笔异教徒的财富才故意散布这个传闻的?”我皱眉问他。
西菲尔双眼含笑,“我就是想看看威克森伯爵会对这个传闻做出什么反应,但事情的结果更加出乎我的意料。”
“还有什么事情你没有说出来?对了,关于瘟疫公爵又是怎么回事?”我忽然想起他先前提到的这个不祥的人物。
“这就是我想必须提醒你的地方。”西菲尔的脸色难得严肃起来,“那位和艾德蒙一起失踪的贵族并不是个能征善战的骑士,他在东征时是如何聚敛了巨额财富始终是个迷。我一开始以为是通过半枚金币,但时间对不上,他早在得到金币之前就拥有了那些财富。现在我有个怀疑,也许他其实是替某个人保管那些财产,或者说他是窃取了比他更有权势的人的财富,譬如说——”
“瘟疫公爵?”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
我已经拼凑出了事情最可怕的一环,如果西菲尔告诉我的无误,那个和艾德蒙一起失踪的贵族有可能真的是瘟疫公爵的手下,我父亲通过他知道了如何制造毒|药和传染源,他把这当成自己最后的护身符。
西菲尔沉默了下来,我们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芙洛蕾特,我没想过这件事会牵连如此广泛,由半枚金币引出,终结于瘟疫公爵,你的城堡真是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但显然事情不会到这里就结束,只要这笔财富还没有浮出水面,瘟疫之神的双手早晚都会伸向这里,我有预感。”
“你的意思是我最后也会卷入其中莫名其妙地死掉。”我无力地呢喃。
只听他叹了口气,“芙洛蕾特,你不是还有一位值得依靠的丈夫吗?”
“你让我把这件事对格拉斯顿伯爵和盘托出?”我不敢置信,“如果那样的话,我首先就会身败名裂,伯爵会知道我父亲如何使用瘟疫公爵的手法杀死了他全部的臣民。”
西菲尔无可奈何地摊开手,“但总比你被黑暗中的一双手扼死要好。”
我死死地盯着他,咬紧牙关说:“不,我并不知道那笔财富隐藏在哪里,你不是说异教徒的财宝储存在犹太人的银行吗?既然我父亲已经死了,那他的代理人就没有办法动那笔财产了,就让它永远的留在那里吧!”
“你觉得瘟疫公爵会和你一样让历史就此尘封吗?”他嗤笑一声,“关于这位人物你不如去问问你的丈夫,我想总是替国王处理外交事务的德维尔大人一定对此知之甚详,中近东的十字军王国没人不视其为棘手的麻烦人物。”
“那就让这个疫神去为之操心去吧!我保证会袖手旁观,绝不会像我父亲那样对不属于我的哪怕是半枚金币动心。”我斩钉截铁地宣称。
“总之,我提醒你了。”西菲尔接着说,“我劝你好好回想一下你父亲是否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坐等疫神找上门,不如主动出击。别的不说,单就瘟疫公爵的手下有可能死在威克森伯爵之手,就很难不招致报复了,更遑论这么多年下来,不知道你们这个家族已经开销了多少属于瘟疫公爵的财富。”
我冷笑了一声,“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西菲尔,你还是专心养病吧!你要是那么担心某个身在遥远东方的病秧子的报复,何不快点离开我的城堡,躲得越远越好。”
西菲尔微笑着向我致意,“我会的,同时祝你好运,芙洛蕾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