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充当的角色似乎都是照顾者,自己的需求不重要,她从未正视。比她小十岁有余的弟弟妹妹,软弱没有话语权的母亲,出嫁后的丈夫,她都习惯去照顾。
褚青仪却忽然想到了近来让自己味蕾感觉到美味、快乐的东西,纯粹而简单,她说:“巨胜奴吧。”
床帷那端,四角垂落下来的鎏金银香囊忽而细微作响。
褚青仪和韦颂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韦颂几分纳罕,褚青仪捋了捋颊畔碎发,平静吩咐道:“灵蝉,去关窗。”
灵蝉心惊肉跳地称是,忙不迭小跑过去去关窗。
“什么玩意?”韦颂收回视线,如此不值当的平民之物,他脱口而出的嫌隙。
褚青仪笑问:“夫君嫌弃我的品味?”
韦颂:“我没有这个意思。”
褚青仪淡淡“哦”一声。
韦颂掀了掀唇,一时无言。
他觉得褚青仪愈发看不透了。
“夫君用过消夜,便请回吧。”褚青仪始终没往食案旁再走近一步。
韦颂“噌”地起身,他几分恼怒,恼怒褚青仪的扫兴,不给他台阶下,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外走,拂袖而去。
床帏四角悬挂的鎏金银香囊响个不停。
床帐被人掀开,韦无咎好整以暇地撑膝靠坐在床沿,挑眉问道:“为什么我要躲在这里?”
褚青仪心道他明知故问,“那你为什么要偷翻进我的院子?”
灵蝉长吁一口气,瞥了一眼二人,悄声离开,自去前门又守门去了。
韦无咎回韦家住了没多久,就翻了两回褚青仪的院子。他胆大包天,又不走寻常路,正门不走,偏要仗着一身好功夫,悄无声息地潜进来。
就在不久前,韦无咎带着从老金那里做好的箭弩和图纸,还有一包尚有余温的巨胜奴,自顾自地跑来了。没说上几句话,陡然听到灵蝉故意拉高的嗓音,提醒二人韦颂来了。
褚青仪没做多想,干脆利落地一把将韦无咎推至床榻上,拉下床帏,自己亦脱履跪坐于床沿,背对着他,屏息静听外头的动静。
他气定神闲地盘腿坐在了人家的床上,温软馨香的床褥,温软馨香的女人。
他不合时宜地困在一方独属于她密闭而隐秘的空间里。
室外人声窸窣,脚步声渐近,灵蝉似乎在说褚青仪睡下了,褚青仪咬了咬唇,一边去解外裳,还未放下的发,头上的发簪,耳垂上的耳坠……面上波澜不惊,手上动作却频频出错。
瞧她心慌意乱成这样,却偏要故作镇定。
韦无咎倏地轻笑了声。
褚青仪身形微滞,似乎方才记起他的存在,耳廓陡热。
不刻,她感觉到身后灰淡的影子罩过来,男人的体温近在咫尺,韦无咎的手臂抬起,略带薄茧的手轻轻一拨,拆了她的发簪,再往下,掠过她的耳垂,动作轻缓地取下她的耳坠。
他从头到尾不置一词,呼吸灼在后颈,褚青仪垂首低眼,身体微不可察地轻颤。
“好了?”韦无咎喑声问。
“嗯,”她耳廓绯透,还在故作镇定,侧过脸细声吩咐,“你躲好,别出来。”
韦无咎喉结微滚,想掰过来那张侧脸,撷取她的唇,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不行?最好别管外面那人了。
他感觉有什么在逐渐失控,他却不讨厌这种失控感。
这些混沌的见不得光的念头,大抵从安远驿就开始了,从她扯住他的袖口,隐晦地试探问他能不能同他写信起——他第一次肖想一个女人,是有夫之妇,是他的侄妻。
韦无咎听着床帏外的动静,褚青仪终于把她的丈夫打发走了,他迫不及待地掀开了床帐,昭示自己的存在。
床榻一侧的落地烛灯,灯影幢幢。
褚青仪一派从容自若的模样走过来,将床幔挂上帐钩。
褚青仪将将把床幔挂好,韦无咎一把拉下,褚青仪低呼出声,“你……”
韦无咎箍住了她的手腕,又一把拉下了她。
褚青仪撑着床沿险险稳住,几乎是倾伏在床沿,韦无咎上方的姿势。她的一只膝盖,正抵在韦无咎的腿侧,衣料若有若无地摩挲。
男人的目光幽晦不明,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问了一个风马不相及的问题,“为什么喜欢吃巨胜奴?”
褚青仪敛睫反问:“节帅喜欢吗?”
韦无咎实话实说:“我不重口腹之欲,谈不上多喜欢。”
“我今日才明白了我不喜欢蟹黄毕罗,而是巨胜奴。”褚青仪稍稍扬了唇,静定瞧他,眸光里映照着幽微烛火,“大抵,是送来的人不同吧。”
韦无咎食指轻抵女人的侧颔,褚青仪就势偏过了头。
他沉遂的目光细细落在她的脸上,回韦府后第一回悄来见她,她的一边脸被掴得红肿,她毫不在意,仰头望着窗外的溶溶月色出神。她似乎总在受伤,却总不在意。
“看来脸好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