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嬴成蟜干脆不搭理,那样他哥顶多半刻钟就能消停。
当然他不忘在心中默念了几十遍王负剑出一口窝囊气。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回旋镖,他哥被乱世所塑造出价值观造就的苦果,也终将被塞回自己口中,无非时间早晚罢了。
但这一世,应当还不算晚。
嬴政开完玩笑后不仅没有等来弟弟的回呛,甚至发现弟弟连骂人的的表情都在缓缓往回收,心知这下坏了,弟弟是真生气了。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有些慌。
搓搓手,定定神,嬴政最终选择主动给嬴成蟜倒了一杯茶推过去。
他素来争强,做出如此举动已经是难得的退让。
嬴成蟜这才脸色稍霁,举杯和嬴政碰了碰,算是揭过此事。
嬴政这才放下心,继续找话题为缓和气氛。
“蟜弟,你前日对我说只有一百余人报名参试,可如今望去怕是不下三百,加上公族子弟,就是四百也有了,你究竟打算如何安排?”
眼看围观者的秩序在宫卫的帮助下趋于稳定,考生们也排成两列进入他尚未打整,特意空出来做考场的前院,嬴成蟜终于放下了高悬到嗓子眼的心,淡然道:“师傅会解决一切的。”
至于人来的太多超过预期这个问题根本不叫事。
资深打工人在制定方案时预留冗余量属于本能,目前的人数尚不足以把冗余量全填满。
他现在只担心自己设计出的那套考试流程能不能被接受认可,千万别冒出什么刺头闹事。
虽然论单挑没一个是梁茂的对手,敢闹事一定会收获横着被人抬出去的结局,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用武力。
公信力建立起来很难,摧毁却仅需要一点瑕疵,尤其目前还处在建立期,第一印象很重要。
好在嬴成蟜所担忧的并没有发生。
毕竟魏缭虽瞧着是个文士,但主修的却是兵法,而且水平还相当高。
千军万马摆在面前也能举重若轻,按照心意聚合分散,搓扁揉圆,更何况如今面对的仅仅是一大帮没有真正见过血的普通士子。
单是往那一站,渊渟岳峙的气度就能震慑住大多数人,原本个性桀骜的刺头在嗅到天敌的气息后更是乖顺如绵羊。
直觉告诉他们不服最少也得被打断两条腿,所以必须得服。
魏缭等到听不到队伍中的杂声时才大声说道:“我家公子说了,人之所以异于禽兽,是因为人会思考,会总结。所以这第一轮考试考文辞,即诸位对经典的理解程度。
“我家公子还说了,学海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怠矣。
“人做不到全知全能,所以必有专攻的术业。所以这里有准备《左传》、《春秋》、《易》以及法、儒、兵、墨、道、农、阴阳、名等各家学说的简牍。
“各位自行忖度,从中选择自己擅长的学说进行作答。基本要求是最少选择十根简牍,在三炷香时间内于提供的作答布上默写出上下句和释义。
“过程中不得东张西望,不得交头接耳,违者逐出,永不录用。
“香尽收卷,不得延宕,否则同样逐出。若中途有需要如厕更衣者,需提前举手示意,等待侍者导引。
“都听明白了吗?还有没有什么不清楚需要问的?”
魏缭在正经时说他气场两米八都是保守了,总之甭管有没有问题,有什么问题,现在都只表现出唯唯诺诺点头的模样。
魏缭则借机扫视了一圈场上,记下其中镇定自若之人的相貌与所站位置的号数。
没错,门客考核其实早就开始了,而魏缭负责的环节是承压力和服从度。
魏缭在得到承压力结果后,把周身气势往回收了些,按原计划推进服从度测试。
即便此次来参加考试的全是有才无德的向利者,他也得筛出其中温驯知机,不会对徒弟呲牙的。
“既然没有人对规则提出疑问,那么接下来就抽考题吧,不知可有人愿为众人之先啊?”
面面相觑,无有应答者。
敢舍下面子博这场富贵的不存在纯粹的傻子,这可是第一个需要他们做出确定选择的问题,须得提防其中有诈。
宁可不做,也不能做错。
这世上毛遂和平原君都是绝对的少数派。
魏缭感受着愈发沉寂的气氛,面色不变,心里却在默数。
因利而聚者,心眼多不实。算起来也快到时间了,等着他安排的那个托出来打样,这些家伙就能悔得肠子都青咯。
没想到有意料之外的人先站了出来。
“吾愿一试。”
魏缭挑眉,如此市侩的行径,居然真让他的好学生捞出个人物了。
不是胆大包天的愣头青,就是老谋深算的野心家。
魏缭看向出声之人。确定了,是个野心家。
因为考试的预报名属这人来得最早,态度最殷勤积极。
魏缭有预感,在不久远的将来,自己就会和此人在一个锅里搅饭勺了,于是便多问了一句:“足下敢为人先,诚可敬也,不知可否告知姓名?”
在问句出口后的瞬间,魏缭接收了一束极其灼热的视线,但再一次出乎意料的是,声音还是很平稳,让人能够清楚地获知信息。
“在下李斯,楚国上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