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忍不住笑出声来,顺着主家的意思对他说:“好了,大柳,你既然不招冯公子待见,我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你就从了冯公子的吩咐吧。”
柳如意不敢置信,见殿下不是说笑,只得咽下一肚子委屈,转身出去,嘴里还小声嘀咕着:“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差,撞邪了吧……”
冯令仪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横眉立目,拉长声音:“柳内监,你再说一遍?”
柳如意赶紧跑了。
冯令仪见他狗撵一样的步子,终于觉得有些气顺,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站起身走到四皇子身边,握住他的轮椅靠背横栏,推到竹桌边,自己在他对面坐了。
四皇子打量着眼前人,还是以前那张脸,眼神有些迷糊,动作间还带着迟滞,于是颇为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刚被我们吵醒?”
冯令仪揉了揉脸,点点头,脑子里过了一遍方才的对话,自己好像是有些过分了,委实不客气,还救命恩人……说得好像她是在挟恩图报一样。
补救道:“我有点起床气,已经好了,刚刚纯粹是没把持住,不是我本意,殿下别见怪。我不是对您有意见……嗯,我只是看柳公公不顺眼。”
她朝四皇子推过去一杯热茶:“山里条件不好,殿下握着暖暖身子吧。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四皇子笑道:“你在山上音信不通,还不知道京里的事情。我今日从宫中启程,要去平凉了。正好途径良乡,才来跟你告别,军队正驻扎在山下。不想你睡得这么早,才打扰了。”解释了半夜吵醒他的缘故。
冯令仪却被前半句吸引了心神,难掩惊讶,脱口而出:“殿下腿脚都没养好,怎么这么快就去就藩?”这跟玩命有什么区别?
四皇子仍然笑:“没什么的,只要路上走慢些,横竖我是坐马车,碍不着什么。”
冯令仪说完就想到了,四皇子哪里能决定何时启程,这自然是皇上的旨意,四皇子难道还敢抗旨?
她也不好妄言圣意,看着四皇子弯曲的双腿,好像这么久了,丝毫没动过,说话又不过脑子了,担忧道:“您以后会好吗?不会就这么在轮椅上坐一辈子吧?”
四皇子温声道:“能恢复的。御医说只要勤加锻炼,再养个半年就能下地了。这还是要多谢你,若不是你去找了元寿,我恐怕真要被父皇在奉先殿了结了。”
冯令仪扯了扯嘴角:“这算什么。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况且公主若不是被殿下提前送去了弘光宫,何勤也不好那么快就找到了公主。”
四皇子笑,冯令仪有些好奇:“瞧您在奉先殿的时候,我还以为您真不怕死呢。现在看还是惜命的,那为何……要亲自手刃了计庶人?这也太不讨好了。”
四皇子低头想了想:“宫中阴司手段虽多,却也要耗费时日的。我失宠于父皇,不日就藩,离了京城,更难为我娘报仇。何况父皇当日真有册封计庶人为后之意,若是入主坤宁,我在千里之外想除掉她,不啻于白日做梦。我实在没有耐心等那么久,不如一剑杀之。”
“……若是殿下不如此,今日就不必去平凉了。我记得第一次见您,就听过长沙府是皇上早早为您预备好的封地,那里人杰地灵,如今却被补偿给二皇子了。”不知平凉,整个甘肃都是苦寒之地,从来是流放罪臣的好地方,可想条件艰难。
四皇子笑道:“没事,我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好了。元寿被父皇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就算二哥有什么心思,也不敢动到乾清宫去,”又顺着冯令仪的话道,“但你说的也不错,我确实冲动了些,办事手段还是稚嫩了,等去了平凉,再好好锻炼吧。”
冯令仪无言半晌,轻叹道:“我也理解殿下。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娘是因为生我时落下病根,才早早仙逝。若不然,教我知道有别人的手笔,我也要那人偿命。”
这下真有些同病相怜之感。年龄相仿,同是丧母,皇上远远打发四皇子去边地,跟冯令仪失怙也没什么区别。
归根结底,四皇子若是没有失宠,还是往年那个高贵又有些纯稚的嫡皇子,冯令仪绝不敢这样放肆、毫无忌惮地与他闲谈,说错话也不害怕。
书房里安静片刻,四皇子轻轻拍了拍冯令仪放在桌上的手:“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被侯府除名了?京里的传闻,说你是忤逆宁太夫人,才不为侯府所容。景川侯诰命都七八年没进过宫了,我是不信的。”
冯令仪轻嘲道:“他们就这么说的?倒是知道要脸面呢。”
四皇子静静地望着他。
“宁夫人查出我娘……”冯令仪犹豫一息,还是直接说了,“曾经流落风尘,要我娘以贱妾之名进冯氏族谱,我不同意,骂了他们一通,后来就是这样了。”
四皇子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