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沉香,缠绕金丝笼的冰冷,
卡拉拉白倒映水晶星河,囚禁光影。
田□□纸压不住妥协的余烬,
玉泉交易,烙在权杖的裂痕中。
维多利亚港的焰火,点燃他眸底幽蓝狂喜,
象牙白裙裹着云端忐忑,踏入枯山水禅意。
紫檀礼盒盛放虫草金辉,海参如墨玉沉凝,
深宅的幽光,锁住天鹅颈项无声颤栗。
滚烫茶汤泼溅,晕开灭顶的淤泥。
一场家宴,点燃了的父与子的对弈。
深城老宅的书房,沉淀着时光与权力的重量。意大利卡拉拉白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天花板上那盏由数百枚水晶棱柱组成的巨型枝形吊灯,折射出冰冷而璀璨的光芒。空气里浮动着顶级伽罗沉香清冷幽远的尾调,与窗外深川湾咸湿的海风无声角力。
韩振邦枯坐在宽大的明式紫檀书案后,指腹一遍遍摩挲着案头一方温润如脂的田黄冻石镇纸,那沁凉的触感却丝毫驱不散心头的滞重与妥协后的余烬。
上京玉泉庄园那场夜色下的交易,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纵横商海数十年的骄傲之上。赵部长赤裸裸的退路诉求,如同一柄悬在韩家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竟是自己那个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与全世界为敌的疯子儿子——韩离。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与年轻时的自己何其相似。那份玉石俱焚的决绝,最终击溃了韩振邦用半生构筑的、以利益为唯一准则的冰冷城墙。他输给了血脉里同样偏执的基因,输给了对血脉延续那点残存的、连自己都羞于承认的温情。
“阿离,”他对着内线电话,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器,“找个时间,带琴远……回老宅吃顿饭。”他顿了顿,仿佛吐出这个名字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你母亲那边,我也会通知。”
深川最顶级的半岛酒店套房,270度的环形落地窗外,是维多利亚港璀璨如星河倒悬的夜景。韩离穿着丝绒睡袍,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背影挺拔如刀锋,指尖夹着的哈瓦那雪茄烟雾缭绕,映衬着他眼中翻涌的、近乎狂喜的幽蓝火焰。父亲终于松口了!那座横亘在他与琴远之间、由权力与冰冷世故构筑的冰山,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这不仅仅意味着琴远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更意味着他那不容置疑的意志,第一次在父亲那固若金汤的王国里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匆匆的拿起手机拨通了琴远的电话。
“琴儿,”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毫不掩饰的占有与宣告成功的满足,“老头子松口了。下周,跟我回深城老宅,家宴。”
琴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她,冲垮了连日来深埋在心底的隐忧与忐忑。韩离的世界,那个由黄金、权力和冰冷规则构筑的、曾经遥不可及的金字塔尖,终于向她敞开了一线门缝!她抬起苍白的脸,眼中瞬间涌上水汽,嘴唇微微颤抖着:
“真……真的?你父亲……他……”
“他同意了。”韩离激动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琴儿,我们要好好准备一下才行!争取一举拿下!老头子喜欢安静、低调,讨厌浮夸和没分寸。礼物不用你操心,我会准备好,你到时亲手递给他和我母亲就行。”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掌控一切的弧度,“至于见面礼……他们自然会给你准备。无论是什么,大大方方收下,这是规矩,也是认可。”
接下来的日子,对琴远而言,如同踩在云端。韩离亲自驱车,带她前往深川最隐秘也最昂贵的“御药堂”。空气中弥漫着百年老店特有的、混合着无数珍稀药材的奇异幽香。穿着藏青色长衫、须发皆白的老掌柜,在韩离一个眼神示意下,无声地捧出两个紫檀木雕花礼盒。
一个盒内,是排列得整整齐齐、根根饱满、色泽金黄、如同沉睡金蚕的顶级藏区冬虫夏草,足有一斤之重,在柔和的灯光下流转着温润而昂贵的生命光泽。
另一个盒内,则是来自辽东半岛最纯净海域的野生干海参,个头硕大均匀,肉质厚实,呈现出深沉的、如同墨玉般的色泽,散发着海洋特有的、沉甸甸的咸鲜气息。
琴远看着那足以抵得上普通家庭一年收入的“薄礼”,指尖冰凉。她知道,钱,自然是韩离早已备好。她只是这场盛大仪式中,一个被精心妆点、按指令行事的提线木偶。
赴宴前夜,琴远在402宿舍对着镜子里不停的试着衣服,她希望能以最好的姿态展现在韩离父母面前,至少不能给韩离丢脸。
韩离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通过手机视频,远程对琴远的衣装给予评价和建议……眼神如同最苛刻的收藏家,审视着她的各种衣装。
最终,韩离选择的是那条由他亲自挑选的、来自意大利顶级高定工作室的象牙白色羊绒连衣裙。裙子剪裁极简,线条流畅,完美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优美的腰肢和肩颈线条,低调的奢华中透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感。颈间,是那枚名为“海洋之心”的十克拉深海水滴形蓝钻,幽冷的光芒与她此刻忐忑的心境形成奇异的反差。
韩离的目光最终落在她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满意:“很好,就是它了。琴儿,记住,少说,多看。问什么,答什么,实话实说。有我在,你放心。”
深城老宅,坐落在深川湾畔一片被高大香樟和森严围墙隔绝的静谧半岛上。夜色初临,宅邸灯火通明,巨大的黑色雕花铁门无声滑开,如同巨兽缓缓张开的口。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滑入,碾过精心铺就的、吸音极佳的黑色砾石车道。车道两旁是精心修剪的日式枯山水庭院,在景观灯下透露出一种刻意营造的、空寂而昂贵的禅意。宅邸主体是融合了现代极简线条与传统中式庭院精髓的建筑,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映照着室内的辉煌灯火,也像冰冷的眼睛,窥视着来客。
管家早已躬身侍立。韩离紧握着琴远冰凉微颤的手,他的掌心滚烫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他低声在她耳边道:“别怕。” 那气息拂过耳廓,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穿过一道悬挂着巨幅泼墨山水画的前厅,步入主客厅。巨大的空间挑高惊人,一盏由数千颗水晶组成的枝形吊灯如同冻结的星河,倾泻下冰冷璀璨的光芒。地面是温润的浅米色洞石,光洁如镜。一组线条简洁、覆盖着深灰色顶级丝绒的意大利现代沙发围合出谈话区。空气中弥漫着伽罗沉香、顶级雪茄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权力核心的冰冷气息。
沙发上,韩振邦端坐主位。他穿着一件深藏青色的中式立领真丝上衣,面容比琴远记忆中在财经杂志上看到的更加冷硬深刻,眉宇间沉淀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手中把玩着一对包浆莹润的玉质健身球,目光平静地投向门口,带着审视的意味。而他身旁,坐着一位让琴远瞬间屏息的女人——韩离的母亲,萧晓华。
萧晓华的名字,在特定的圈子里往往无需过多解释。作为原海东省住建委主任萧明盛的女儿,她的起点天然带着省城权力阶层的印记,这份家世赋予她的不仅是资源,更是一种无形的期望与审视。然而,她并未完全沿着父辈铺就的轨道行走。
大学毕业后,她主动选择了当时正处改革开放前沿、充满活力却也更具挑战性的深川,进入市委宣传部工作。这个选择本身,就隐约透露出她不甘于纯粹依靠荫蔽、渴望在时代洪流中证明自我价值的独立倾向。在深川,她遇到了韩振邦,两人结合又最终分道扬镳。这段婚姻的结束并未成为她人生的终点,反而开启了更具国际色彩的篇章——她选择远赴美国,随后又返回了熟悉且充满机遇的深川,并取得了香港身份,这种跨越地域和制度的流动性,本身就彰显了她把握机会、适应环境的能力与果敢。她在知名外资银行投行部担任中华区总监的背景,更是为她镀上了一层深厚的国际金融与高端人脉的底色。
尽管与韩振邦的婚姻关系已告终结,但萧晓华的人生轨迹却并未与韩家完全切割。相反,基于共同的商业利益、成熟的人脉网络以及对彼此能力的认可,离婚后的她与韩父之间保持着相当密切且复杂的业务往来。这种超越私人情感、以利益和效率为导向的合作模式,是她性格中高度务实一面的鲜明体现。
她显然深谙在特定圈层中,关系和资源的价值远大于个人恩怨。她的香港身份和顶级外资金融机构的高位,无疑为她构筑了强大的资源壁垒和独特的身份便利,使她能在内地与海外、体制内渊源与市场化运作之间游刃有余地搭建桥梁、促成交易。
萧晓华的形象,因此并非简单的“官二代”或“离异女性”,而是一个背景深厚、路径独特、手段精明的复杂存在。她巧妙地融合了父辈的体制内渊源、母亲带来的国际金融视野、自身在深川积累的根基以及香港身份的灵活优势,在商海沉浮中开辟了一条既依托于背景又超越背景、既利用关系又不受制于关系的精明之路。
在儿子韩离的眼中,她或许更像一个精密运转的商业符号,而非传统意义上的母亲。
在琴远眼中,岁月似乎对这位女士格外宽容。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香奈儿粗花呢经典套装,珍珠白的底色上交织着精致的金线,颈间一串光泽莹润的南洋金珠项链,衬得她肌肤胜雪。
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优雅的法式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
她的五官极其精致,尤其那双眼睛,与韩离如出一辙的深邃幽黑,却少了儿子的锐利与戾气,多了几分久经世故的沉静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她保养得宜的手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腕间一枚低调奢华的百达翡丽星空腕表在灯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微光。
她看向琴远的眼神,带着一种礼貌的、无可挑剔的、却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的成色与价值。
“爸,妈。”韩离的声音打破了沉凝的空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和宣告般的亲昵,“这是琴远。”
琴远的心跳如同擂鼓。她强迫自己松开韩离的手,微微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保持着清晰和得体:
“韩伯伯好,萧阿姨好。初次登门,打扰了。”她示意身后捧着礼盒的侍者上前一步,自己亲手接过那两个沉甸甸的紫檀礼盒,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恭敬,“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您二位笑纳。”
侍者恭敬地接过礼盒,放在韩振邦面前的矮几上。韩振邦的目光在那两个价值不菲的礼盒上扫过,冬虫夏草的金黄与干海参的墨玉光泽在灯光下流转。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声音低沉平稳:“有心了。” 那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了然——这“心意”的分量,自然出自他儿子的手笔。
萧晓华则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公式化的微笑:“琴远是吧?坐吧,别拘束。”
她的声音温和悦耳,带着一种受过良好教育的、略带英伦腔调的普通话,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滑过皮肤,却带着无形的距离感。
韩离拉着琴远在侧面的沙发坐下。侍者无声地奉上精致的骨瓷茶盏,里面是澄澈金黄、香气清幽的顶级金骏眉。
“琴远是哪里人?”萧晓华率先开口,端起茶杯,姿态优雅地撇了撇浮沫,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琴远身上,那眼神却如同无形的探针。
“江南省潭南市人,萧阿姨。”琴远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指节微微泛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
“哦?江南好地方,鱼米之乡。”萧晓华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在深川读书?”
“是的,在深川大学。”琴远感到韩离放在她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腿,带着安抚的意味。
“深大不错。”韩振邦接口,声音低沉,目光如炬,“什么专业?”
“国际经济与贸易。”琴远答道。
“国贸?很实用的专业。”萧晓华轻轻放下茶杯,杯底与杯托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现在全球经济格局波谲云诡,正是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施展才华的时候。”她的目光转向韩离,带着一丝母亲特有的、却同样冷静的审视,“阿离,琴远这么优秀,你可得好好把握,别耽误了人家。”
韩离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手臂自然地环上琴远的肩,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姿态是毫不掩饰的占有:“妈,您放心。琴儿的前程,我自有安排。”
琴远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依偎在他身侧。她能感受到韩振邦和萧晓华的目光同时聚焦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复杂,带着审视、评估,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客厅里一时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那对玉质健身球在韩振邦掌心缓慢转动的、细微而规律的摩擦声。
“家里……父母都还好吧?”韩振邦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他问得似乎很随意,目光却如同鹰隼,牢牢锁定琴远的脸,捕捉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琴远心底那扇被她死死封住、锈迹斑斑的门。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捧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滚烫的茶汤溅出几滴,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她猛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受惊的蝶翼,死死遮住眼底翻涌的惊惶与痛苦。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凝滞。伽罗沉香的清冷气息仿佛也冻结了。韩振邦掌中健身球的摩擦声停了下来。萧晓华端起茶杯的动作顿在半空,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韩离放在琴远肩上的手猛地收紧,带着一种无声的警告和支撑。
“琴儿?”韩振邦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压力,如同山岳般沉沉压下,“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琴远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她求助般地看向韩离。韩离紧抿着唇,下颌线绷紧,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有安抚,有催促,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他放在她肩上的手再次用力捏了一下,传递着无声的命令:说实话。
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避无可避。嘴唇哆嗦着,极其艰难地、如同挤牙膏般吐出几个破碎的字眼:“……他们……他们……不太好……”
“不太好?”韩振邦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锐利如刀,“怎么个不太好?病了?还是……”
琴远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将那个残酷的现实从齿缝里挤出来:“他们……被……被江南省纪委监委……带走调查了……已经……留置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巨大的屈辱感和灭顶的恐惧让她几乎瘫软下去。泪水再也无法控制,汹涌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滴在她紧握的双手上,也滴在象牙白色的昂贵羊绒裙上,晕开深色的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