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最需要担心的不是有没有智能机,而是她能不能养活自己。
“今晚想吃什么?”
这句话通常是外婆问的,第一次从黎宴琛的口中听到,她还有些不适应。
也可能是因为刚回到家里,太过冷清,连话都有了回音。
“把明后天想吃的也列出来吧,我待会儿去超市一起买了。”
“明后天?”她反问道。
黎宴琛正收拾着东西,在她视线里忙前忙后,“明天我去给外婆办销户,可能没空买菜。”
“哦。”黎予礼误会了他的意思。
她以为她哥是因为还没办完后事,所以暂时不回学校。
可她没想到这个饭一做就是一整年。
黎宴琛坚持每天往返学校和家,甚至坚持每天接送黎予礼上下学,直到他大学毕业。
他嘴上说着初三是关键的一年,不希望她的学习生活出任何差池。
但黎予礼清楚,她哥就是放心不下。
她有时候会觉得七岁的年龄差也不坏,至少有个人可以让她依赖。
给她无限大的容错率,永远替她兜底。
毕业后黎宴琛进了黎氏集团,半年不到就从小姨手里接管了两个子公司。
他越来越忙,只能给妹妹请家政和司机。
黎予礼倒是无所谓,没人管最好。
高中的课程足够让人烦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然她才是最会闹事的那个。
不爱学习的人,心思自然放在其他地方。
“梨子明天放学去电玩城吗?”
“最后一节自习课去厕所打游戏呗。”
“欸你们看学委那个样子,真的好呆啊救命!”
“他之前还敢喜欢你?完全没有自知之明。”
“你这个色号好自然啊,刚刚老班都没看出来。”
“笑死,他那个死老头能看出来什么啊?”
吵闹的大课间,黎予礼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对着镜子贴假睫毛。
几个好姐妹趁她旁边的同学离开,跑过来围坐一圈,七嘴八舌随意谈论着。
她一手拿着镊子,一手举着镜子,可没功夫搭话。
左手上戴着好几串手链,叮呤当啷花里胡哨的,盖住了最贴近她腕脉的红绳。
“去不了,”她终于贴完最后一簇,“明天放学我哥来接我。”
“好羡慕啊,我也想有这么帅的哥哥来接我放学。”
“为什么我妈妈不能给我生个哥哥,我不想要弟弟!”
“梨子你哥哥有女朋友了吗?”
女朋友?
黎予礼“啪”的一声把镜子反扣在桌上。
“没听说过。”她挑了挑眉。
准确来说,是她从来没有好奇过这个问题。
在她看来,黎宴琛是个很无趣的人。
不玩游戏,没有爱好。
毕业前眼里只有学习,毕业后眼里只有工作。
非要说的话,他眼里还有黎予礼。
但家庭功能失调严重影响着她的童年和青春期,幼稚的内心迫切想要构建自我认同感,让她几乎忽视这个家另一个人的想法。
俗称叛逆。
她并不关心黎宴琛每天都在忙什么、想什么。
同样,她希望黎宴琛也不要过度关心她。
不要过度关心她的裙子有多短、假睫毛有多长。
不要过度关心她的分数有多低,皮鞋跟有多高。
她时常怀疑黎宴琛不是她的亲哥哥。
怀疑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唯一能把他们绑在一起的,是她出生那年妈妈亲手为他们戴上的红绳。
说是平安绳。
但很细,看上去一扯就断。
十六年过去,依旧好好缠着兄妹二人的手腕。
而黎宴琛对于妹妹的脾气早已见怪不怪。
他舍不得责备她,有时甚至会惭愧,是自己不够关心妹妹。
这样尴尬的相处模式一直持续到黎予礼高三那年。
高考报名工作开展时,黎宴琛正好要去国外出差。
学校要求学生递交身份证明材料,包括身份证、户口本复印件等。
黎予礼本想发微信问他户口本放在哪,怕耽误事儿干脆拨了电话。
不巧的是黎宴琛还在飞机上,气流颠簸令他十分不安。
听着手机里未接通的忙音,她翻箱又倒柜,终于在哥哥房间里找到了印有国辉的居民户口簿。
她正想打开微信跟黎宴琛说一声,才发现哥哥上飞机前给她发了三条消息——
【予礼,生日快乐。】
【哥哥没能陪你,对不起。】
【礼物在书房柜子里,记得拆。】
把手机随意扔到一旁,她打开了户口本。
黎予礼从未想过,七岁那年的潮湿细雨会一直淋到她成年那天。
长达十余年的积水将她淹没,未能被她察觉的细枝末节成为泥沼里的污浊,脆弱的气泡膜再也无法将她包裹。
而真正吞噬她的,是户口本上除了黎宴琛那一页之外,巨大的、无穷的、令人绝望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