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哭了,情况我都知道了。”
哭声突然又被人打断。
老马狠狠地按着眉心,招呼王娜,“你先把林可带到旁边心理辅导室,那里现在空着。和她好好说说话,冷静下来,我一会过来。”
他瞪着眼又看向门口围着的一圈,骂道:“还在看什么热闹!上课铃打了听不到!”
说完又看向两个吃完饭就被他叫来办公室改卷子的人,从柜子里拿了沓卷子扔在桌上,“王小红,你先回去,再给每个人发张卷子,我看谁还那么闲!”
周围瞬间清净,王小红也站起身从桌旁拿走卷子,担忧地看了眼莳夏还是走了。
一瞬间办公室就空荡荡的只剩下三个人。
白维舟依旧被留下改卷子,对面的空办桌上摆满了早上考的试卷,他们已经改了大半,王小红被叫走,那剩下的也就归他了。
不过他没有理,他从一群人拥着来到办公室就停下了笔。
多余的人已经被清走,女生还是睁着双大大的眼睛呆呆站在原地。
他见过很多漂亮的人,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大让人一眼就注意到,而她显然也知道这点,总是利用这双眼睛肆无忌惮地向你释放她的情绪。
白维舟就见过很多次,她时而雀跃时而傲娇,也经常露出一副做贼心虚时的惶恐,当然也会愤怒到张牙舞爪,又让人觉得可爱生动到想要和她一起发疯。
他的世界什么都不缺,人人都羡慕,却又贫瘠且无聊。
现在有一个人不同于所有的规则,肆无忌惮,又毫不掩饰,幼稚又一根筋,就像一个拿着彩笔的娃娃不管不顾地在白纸上为所欲为,画着她眼里的世界。
他没想过要改变自己却开始期待她的每一笔。
可现在这双眼睛没有了颜色,变得跟他的世界一样无聊。
她没有因为湿了的衣服发抖,没有因为周围的幸灾乐祸而愤怒,甚至没有了面对老马时的那种惶恐,就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么漂亮的眼睛,这么漂亮的颜色,他皱着眉,有些不解也有些不舍。
“你家里的阿姨一会会过来送衣服。”老马此时的声音是低沉的,冷冰冰的,似乎是极力压制着怒火,“你怎么搞成这样?”
莳夏已经从窒息中回过神来,她看到了这张冷冰冰的又是那么有权威的一张脸,张了张嘴,可是嘴巴似乎已经痛到麻木,心里的话挤了又挤,却艰难到挤不出一个字。
于是又闭上了嘴巴,紧紧地锁住。
“说话!”老马是最不耐烦看到她这个样子,从这学期开始就这样,无论谈了多少次话,费了多少心,她都像块石头,畏畏缩缩地蜷在缝隙间,撬也撬不动,砸也砸不烂。
想跟她家里联系呢,一个是一直在忙,一个是永远不接。
好不容易最近好些了,现在又这副样子。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极力克制了,换做是班上那几个男生早就让家长带着滚回去教育了。
然而女生还是没有任何回答,依旧呆愣愣地杵着。
这在他眼里着无疑又是一种无声的抵抗,他把笔往桌子上重重一摔,正要开口突然被另一道声音拦住。
白维舟迎着他迫人的目光,平静地说道,“马老师,莳夏现在全身湿着,先让她缓一下,等会换上了衣服再说吧。”
“缓?她还要怎么缓?”老马看着这张比石头还硬的嘴,突然抽出一张卷子扔过去,“你自己看看你考了多少分?”
“你还有脸去参加什么活动?还有闲心去打架?”
莳夏没有去看甩到面前的卷子,她半阖着眼一切感觉都在回流,痛到麻木的嘴巴,冰到彻骨的身体和晕眩到需要呕吐的脑子,一股一股地冲击着憋到发狂的心脏。
“人家林可还是班长,天天坐你旁边,我没看到你问过她一次问题,结果现在还跟人打架,你有那个脸吗?你知道她的分数是你多少倍吗?!”
“你看看你现在,和同学的关系处成这样 。”
“连家里都没一个人管你……”
“不是,我才不是没人管!!!”
突然的一声怒号撕破了窒息的空气。
“我爸爸很爱我,他会给我买公主裙,他会跟我说好多话!”莳夏的眼睛被怒气染得通红,声音绝望却又嘶哑,“才不像你们,你们从来不听我说话,一直都欺负我,你们才是没脑子!我讨厌你,讨厌林可,讨厌王娜,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莳夏扬着脖子,脸涨得通红,声嘶力竭地朝对面喊了出来,然后不管不顾地冲出了办公室。
她脑袋里什么都没有,一路狂奔,眼前闪过无数道灯光,耳边掠过无数道杂声,都化做流线被她抛在身后。
最后灯灭了,一切杂声都消失了,眼前是一片的漆黑,所有流动的色彩被黑暗吞噬,只有屁股底下坐着的草坪是真实存在的,尖利的嫩草不满地推着她,刺啦啦地戳向校服裤。
可莳夏却不想管它们,仿佛泄掉了全身的力,屈起腿把头紧紧地埋在了中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是一分钟还是一小时,头顶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
有些急促的呼吸,又带着夜晚的寒气。
“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