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潇离迷茫。
难道新医生不是楚秩找来的。
他掀起睫羽,一双刚睡醒的眼眸清灵水嫩,像只警惕的幼兔。
紧张,但0点作用。
纤瘦的脖颈仿佛抬手即可拧断,那时楚潇离还不擅长隐瞒自己的畏惧,壮起胆子直视医生,肩膀都发抖。
宁挽缃叹息,内心对比楚家小少爷的照片。
过分惊人的美貌以外,楚潇离的肌肤比照片上要白,阴冷冷的白,唇瓣淡淡,为数不多的血色流转在眼瞳。
“唰——”
墨色衣袖倏然撩一下宁挽缃的掌肉,楚潇离抓走两颗糖果,躲到床对面,撕掉糖纸,拨开床帘,借用光线检查有无不妥,半晌,他闷闷道:
“你叫什么名字。”
“宁挽缃,你可以叫我宁医生,宁叔叔。”宁挽缃回答,“小少爷,我第一次来,除了你的父亲楚总,就只见过你。”
听见“父亲”,楚潇离别扭地将衣领往上扯了扯,夹拢双腿,伸手道:“嗯,给我药。”
他伸长的手太纤弱,有种易碎艺术品的感觉。
宁挽缃照做。
楚潇离接过碗,逼近的苦味让眉眼紧皱,没什么犹豫,看在宁医生准备糖果的份上,他屏息喝下药汤。
肆意的苦,一滴浓黑药汁流出唇角,恰巧凝在下巴尖。
他脑袋空白,只想尽快喝完,待剩下些许底部药渣,便烫手似的把碗还给宁挽缃,强忍干呕的冲动,含住草莓奶糖。
难以抑制药味。
真是不堪言说,他赌气,口齿含糊:“你可以去跟他们交差——唔?”
宁挽缃早就备好湿巾,倾身擦净那滴药汁:
“小少爷真棒。”
这也夸!
楚潇离小脸添了圈红晕,想必是苦口良药生效极快,回复气血。
“我先走了,你安静卧床休息,室内要通风,”宁挽缃轻笑,小少爷还是挺乖的,“床帘我拉起来吧。”
没有反驳。
楚潇离唇瓣动动,专心啃奶糖,两耳不闻床外事。
睫毛细小的影子拢下来,一双红眸空灵懵懂,不论如何都能令人产生好感,何况如今的他五官尚未长开,啃咬奶糖,两腮一鼓一鼓,乖软得不行。
楚家的人竟忍心排挤他。
脑补一通豪门世家阴谋诡计,宁挽缃不禁父爱泛滥,盯盯楚潇离头顶小巧的发旋,用目光挼了下。
起身,固定床帘。
见他要走,楚潇离包好剩余的一颗奶糖:
“下次还是你吗?”
语调疏淡,说罢整理起被子边角,示意自己只是随口问话。
怪可惜的。
宁挽缃说:“是我,以后都是我。”
*
此后宁挽缃住在楚家庄园,总的来说闲人一个。
楚潇离体弱多病,却也要正常读书,接受豪门贵族的教育,学习多种语言,社交礼仪,财富管理,诸多艺术运动方面的课程。
他学业繁重,闲暇时间很少主动找宁挽缃,每日见面就是雷打不动的检查身体,喂药——小少爷放下戒备,早晨无精打采,偏要医生喂才肯喝。
对了。
楚潇离讨厌被叫小少爷。
有次他高烧不退,二少爷楚秩稀罕地过来探望,等人走远,宁挽缃进屋,发现早晨拉起的翠绿的床帘再次放下来,里面密不透风。
医生轻车熟路钻进床帘。
楚潇离平躺在床,薄薄眼皮半遮瞳孔,漠不关心的语气:“我要涂药。”
他抬手,衣袖顺势流落,一道青紫掐痕印在小臂。
宁挽缃吃惊:“这?”
二少爷来一趟就成这样……
心里胡乱揣测,不敢拆穿。
小心翼翼替楚潇离涂药,细瘦的小臂托入手,软韧骨感,没点力气,这孩子怕疼,两弯秀眉紧锁,倔强地忍耐。
宁挽缃心绪复杂:
“小少爷。”
楚潇离翻身,严严实实藏进被子。
“二哥以前是小少爷,”虚冷的话音隔着丝绒,“我不能总是……抢他的东西,私下叫我潇潇就好。”
他换了口气,艰涩道:“妈妈爸爸出钱治我的病,给我这么好的生活,但是因为我,二哥回来以后都不跟他们亲近。本来我应该病死在福利院的,是我抢走了二哥三年的人生,害他们家人疏远。”
“宁医生,别想了。”
宁挽缃一顿。
楚潇离排斥他的关心,好像真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可宁挽缃感受得到,他正尽力把自己推出这片旋涡,为此不愿点破心事,哪怕是掀开被褥无声地哭一哭。
“潇潇,”宁挽缃攥紧拳,“我陪着你。”
不久前,他打探清楚了上一位颜医生为何离职,据说是在楚秩逼迫楚潇离一同去滑雪的时候,站出来阻止。
开什么玩笑,楚潇离的身体能滑雪么?
楚秩巴不得他出点意外直接病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