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干什么?一个个的,还不动手?是想等着安爷自己动手不成?”班主给许偏安套上衣衫,回头就对边上的小弟子们吼。
拿着衣裳、上妆物什的几人连忙上前来就要帮许偏安收拾。
看许偏安没闹什么,老实地让穿衣穿衣,让上妆上妆,班主总算是没那么躁预了。再一四下,其他人竟都盯着许偏安一人瞧,肃容厉色呵道:“还不动?你们也都等着我给你们换衣裳呢?!”
屋里一下子又闹哄哄起来,弟子们四下散开,上妆的上妆,换衣服的换衣服,热闹又有序。
班主回身低头去拉扯许偏安的衣带,脑袋凑得极近,近乎恳切道:“我的祖宗、大爷!安爷哎,您行行好吧,给条活路,给口饭吃!是您巴巴地煽风点火,闹着要来徐州给新上任的郎中令大人唱戏,咱们好不容易搭上线了,您可不能撂挑子。你这要是撂挑子,那是要逼咱们戏班去死啊!”
班主可不知道这许偏安换了人,只当是闹着要来徐州的那位,临了怂了,所以这些日子练唱都失了水准,人也怪怪的。
既然躲不开,许偏安嘴上嗯嗯啊啊地答应着班主的话,稍稍仰着头,让班里的妆师给自己上妆。好在给他上妆的都是熟手,不需要许偏安多作甚。
妆都扮上了,肯定是没跑了。班主这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回头招呼乐师们赶紧下曲子,热热闹闹的排演起来。
台子上的动静一起,庭院里本拿着小心思偷眼瞧王景略的各路徐州人马面上笑意都真诚了些。
徐州虽不是中原国都,但历来富庶,此地的富商乡绅与官家身份之人关系微妙着呢。作为新来的郎中令,今儿聚集在这南园宅邸的,可都是听说闻名九州的永昌戏班台柱子特意来给郎中令大人恭贺高升。
噱头十足,却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戏台子都没开锣,好险王景略要在徐州这些个富商乡绅、当地官员的眼风中绷不住脸皮。
好在,终于要开始了!
王景略从始至终神态自如,好似没将这点眉眼官司放在眼里。
众人正襟以待,兴致勃勃朝着戏台上巴望着。随行而来的女眷们,手上的瓜果也都搁下了,巴巴盯着台上,就等着看看这名声在外的永昌戏班曲子,明儿也叫闺中姐妹听听,沾沾她们的得意!
铛铛一声响,开锣!
锵!锵!锵!
台侧乐声郎朗,几个小武生呼呼呼地一下子就在台上连着翻了十多个跟头,练成一串一串的,很是震场面。
“好!”台下众人倒是很捧场!
小武生利落翻完跟头,确实没跟以往开场一样直接下去,反而是一个定身,背对着翻过脸来,露出神秘莫测的一笑。手上一抖,一张足有一人高的旗幡忽然出现在手里,被他高高举着,像是遮住了什么东西。手上又是一抖,旗幡落地刹那,台子上袅袅升起白烟俩,随着白烟氤氲着,慢慢露出一人,正是永昌戏班台柱子许偏安。
许偏安在氤氲之中稍稍偏转脸面来,唇角带笑,似梦似幻,与当朝的戏班子路数实在是大不相同。
突如其来的一出,叫台下看得一愣一愣的。
王景略王大人的愣神稍纵即逝,与边上坐席的乡绅头子对上一眼,手上已经跟着鼓掌,冲着台上叫好声吐口而出,嘴上却是漫不经心道:“永昌戏班不负盛名啊,这将古戏法与戏本子串在一起,当真是新鲜!”
没等乡绅头子开口,身后女眷倒是先插嘴,小声嘀咕:“哎呀,怎么变出来?真的太好看。”
这在外头,可没有女眷这么大胆的!王景略面上还噙着笑意,目光扫了眼状似一无所觉的乡绅头子。没人去细看,当真半点看不出他的心思浮动。
不管他们这瞬间的来回拉扯是如何,台上没个停歇。
小武生一个翻扑,半趴在地上,手上重新握住了旗幡,然后纵身跃起,顺着旗幡耸动,重又将许偏安遮了个全乎。下面的人满眼疑惑,确实小武生一个手抖,旗幡梆一声落地,台上空荡荡,许偏安不见了!
“人呢?”
“去哪儿了?”
但一些个女眷真心投入其中,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台下男人倒是镇定,这是要开唱了。前头这段好是好,跟后头的曲子终究是不挨着。这永昌戏班最出名的就是台柱子许偏安的一把好嗓子。花里胡哨的看看就行,不能叫他抢了好嗓子的风头。
却是,台上没人出来,就那么空落落地,连乐师都停了。
这下大家伙坐不住了,纷纷朝着王景略那边瞧去。
“说是这永昌戏班特意赶来为王大人贺喜,这瞧着不像贺喜啊,莫不是王大人意会错了?这可以一定要找班主好好问问清楚。”
王景略再是八风不动,连番被下脸,这会儿也是端不住笑意,脸色难看起来。
乡绅头子先一步怒而拍桌:“怎么回事?这永昌戏班班主呢?把人给我喊过来。说是恭贺王大人升迁,连番怠慢,这是恭贺还是触霉头?!”
没等下人真去找班主,一声清越的嗓子朗声道:“王大人,您这是在找我啊?”
抬眼望去,许偏安一身便装,拎着个酒壶,姿态慵懒地朝着王景略遥敬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