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允这话一出,气氛徒然变了。
他端详着蒋悍森,刚才还调情似的眼眸此时冷若冰霜。
蒋悍森有些意外,他收敛起笑容,沉默了须臾才说:“如果星鳗有你的朋友,我很遗憾。”
他这话说得真挚。
孟允看了看桶中那几条活鱼,说:“ 平衡保持太久总要有人出来打破,乱世才能出枭雄,你没什么好遗憾。”
蒋悍森笑了笑,说:“必要的时候,人总要做出一些选择。”
——不管会付出什么代价。
孟允看了他一眼:“有些事情可以选择,有些事由不得人。”
注视着孟允的侧脸,蒋悍森问:“为什么这么说?”
“就像当年第五星系歼灭战,死了一百多万人。”
孟允缓缓地说,“也不一定是你父亲自愿选择。”
蒋悍森只看他,没有说话。
在蒋悍森探究的目光中,孟允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搅乱第四星系局势,就是搅乱整个宇宙的局势,你动了多少人的奶酪,又让多少人蠢蠢欲动,完事却玩起了深藏功与名。”
蒋悍森在他生动的言语里低笑了一声。
“你这么大费周章,真想不开说要称霸宇宙都不奇怪,不可能只是为了除掉个区区的星鳗吧?如果说是星鳗挡你路了,也不对。红鲨在第三星系横行霸道多年,光明会更是哪个星系的事都要掺合一脚,怎么想都不会是守着个第二星系还算老实的星鳗。”
孟允说,“星鳗根本不是挡了你的路,是挡了联邦的路,所以说,人还是不能太实在,匪就老老实实做匪,装什么正义联盟,结果就落了个枪打出头鸟。”
蒋悍森自嘲道:“不一定,一个星期前我不也是联邦的一条狗吗?”
“你谦虚了。”
孟允淡淡地说,“当日星鳗区区三十艘战舰,你如果愿意,一炮全歼就是了,不至于放跑了二十艘,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谁都不领情就算了,还要被人说你蒋悍森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蒋悍森:“哦?外面还有这种说法吗?”
“你确实在背地里做了很多,但这次的事情却未必是你主导。”
孟允说,“你也没有想到会是星鳗,你既不愿意对他们赶尽杀绝,又觉得这是一个大好机会,所以如果有区别,只是在于如果换做是红鲨或者光明会,你就不会有所不忍,一炮全部了解。简单来说,凌克是一定要死的,对不对?”
蒋悍森欣赏着他条理清晰地抽丝剥茧,回答道:“你说的都对。”
孟允靠着那张沙滩椅,一手撑着脸颊,斜看他,不说了。
蒋悍森又问:“你为什么会认为,第五星系歼灭战不是我父亲的意思?”
孟允说:“如果是他的意思,你们蒋家就不至于混成今天这样。”
蒋悍森挑了挑眉:“这两件事有关联吗?”
“令尊若有那觉悟,当日应该也不至于会死,就算真的死了,那也是真正的为国捐躯。加上蒋烈元帅,那你蒋悍森今天在联邦不说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吧,肯定也不会受排挤。可事实好像不是这样,我听说你刚调任克斯提亚那会儿,要塞驻军别说肉了,就连新鲜蔬菜都吃不到。这些年把一群营养不良的老弱残兵带成今天的常胜军,你费了不少心吧?”
孟允说,“再有,听说你一成年,蒋烈元帅就退了,爬到那个位置不容易,这也证明了他早有退隐之心。要不是郁郁不得志,何至于此?”
蒋悍森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你知道的不少。”
孟允谦虚地说:“全靠洛逸飞嘴碎。”
蒋悍森突然说:“对了。”
“嗯?”
“是这样。”
蒋悍森煞有其事般,压低了声线,“我有说过我很喜欢听你叫我名字吗?”
孟允直接闭嘴了。
蒋悍森笑了一会儿,才说:“这些东西都是孟之陆教你的?”
孟允摇了摇头:“如果他能教我这些,就不至于被迪兰·哈斯从FAC挤走。”
蒋悍森恍然大悟:“那就是香吉尔小姐。”
孟允不置可否,反问他:“都说你们联邦双璧私底下不合,是吗?”
“只能说我们不是一类人,伦纳德上将……”
蒋悍森斟酌了一下用词,“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或者该说,他是典型的强迫性人格。”
“极端就说极端。星鳗是宇宙海盗,联邦急于清剿本就无可厚非,但你那位前同僚的手法未免太脏,简直是杀人诛心。”
孟允一脸鄙弃,“说起来,第三星系几乎等于是红鲨是地盘,星鳗都杀了他们三队队长曹贵了,他们却没有任何行动,是红鲨早就知道什么了吗?”
蒋悍森只说:“是也不奇怪。”
“好了,我话也说这么多了。”
孟允冲他抬了抬下巴,“来吧,到你了,你接近我是要干什么?”
他这问题十分直接,蒋悍森也答得特别干脆:“有两个目的,看你想先听哪一个。”
孟允瞥了他一眼:“你看着讲,我挑顺耳的听咯。”
“我要当匪。”
因为这话孟允一怔,接着,就听蒋悍森一字一句地说:“我要统一无法地带。”
他的眼眸有光芒,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容易使人胆战心惊,孟允不由得想起彼时在星辉号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那看猎物般志在必得的眼神,就像现在一样。
孟允一时说不出话。
蒋悍森说:“所有人都看我动第四星系,有想明白的,有没想明白的,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你知道吗?”
这个问题孟允早就想过无数次,还记得香吉尔曾经说过——对优秀的风险管理者来说,危机就是转机。
“这些年来多少人盯着第四星系,他们怕的就是一潭死水,你也只是做了很多人想做的事情。否则,星鳗也不会这么快就被拿来开刀,这还只是个开始。”
孟允说到这里一顿,微微思索着,“我只是没想明白,为什么你要做得这么明显。”
蒋悍森笑了笑,十分慷慨地说:“不明白?我告诉你呀。”
孟允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