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
“偷过街角面包店…刚出炉的奶油包。”
“喂巷子里的…三只腿的流浪狗。”
凌星愣住了。
他看看手里那包散发着可疑气味的“饼干”,又看看江燃那张在夜色中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的侧脸。
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冲散了心头的阴霾!
“噗…咳咳!” 凌星一时没忍住,被口水呛了一下。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笑话,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最终扯出一个带着浓浓嘲讽和难以置信的嗤笑:
“哈?偷面包?喂狗?” 他拿起那包“饼干”,掂量了一下,焦黑的碎屑从保鲜袋缝隙里簌簌落下,“江神…你也有这种黑历史?”
他的语气充满了调侃,仿佛抓住了对方一个天大的把柄,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刚才流露出的脆弱。他撕开保鲜袋的一角,带着一种“看你能做出什么鬼东西”的挑衅,掰下一小块边缘焦糊得最厉害的部分,犹豫了一下,还是塞进了嘴里。
下一秒——
“唔!” 凌星的整张脸瞬间皱成了一团!像是吞下了一块烧糊的木炭混合着过期的香料!那难以形容的焦苦、诡异的咸涩、以及某种类似金属的生硬口感,瞬间在口腔里爆炸!他猛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
“咳咳…操!这什么玩意儿?!毒药吗?!” 他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好不容易才强行咽下去,感觉整个食道都在抗议。
江燃依旧看着远方,仿佛没看到凌星的狼狈。只是那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
就在凌星被那“生化武器”般的饼干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一边咳嗽一边试图找水漱口的混乱时刻——
一只温热、干燥、带着长期握持鼠标形成薄茧的手,毫无征兆地伸了过来。
不是递水。
而是极其精准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地覆在了凌星那只下意识捂住嘴的左手手腕上!
然后,那只带着薄茧的手,顺着凌星的手腕,缓缓地、不容抗拒地向下滑去,避开了衣袖,最终,温热而稳定的掌心,结结实实地、覆盖在了凌星左手手臂上、那道隐藏在衣袖之下、依旧微微凸起的枪伤旧疤之上!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烙印在敏感的疤痕皮肤上!那触感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安抚力量!
凌星所有的咳嗽、挣扎、抱怨,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塑。嘴里残留的焦糊饼干味道还在,但那已经不重要了。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只覆盖在自己最隐秘伤痕上的大手攫住!那滚烫的温度,那粗糙薄茧的摩擦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让他头皮发麻,浑身僵硬!
他猛地抬起头,狐狸眼里充满了震惊、无措和被侵犯领地的本能戒备,直直地撞向江燃!
江燃终于转回了目光。
他的脸在城市的背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镜片反射着远处零星的微光。他的目光,没有看凌星的眼睛,而是落在他自己那只覆盖在凌星伤疤上的手上。仿佛在确认着那道疤痕的存在,感受着它在自己掌下微微凸起的轮廓。
夜风吹拂着两人的发梢。
江燃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缓,混在沙沙的风声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凌星的耳朵:
“现在有灯,”
“不必看星。”
八个字。
简单,直白,没有任何修饰。
却像一把最精准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凌星层层封锁的心门!
不必再蜷缩在冰冷黑暗的防空洞,透过狭小的裂缝,仰望那一线遥不可及的星光!
因为,现在有了光!就在身边!就在这触手可及的地方!尽管这光可能笨拙、可能带着焦糊的饼干味、可能来自一个同样满身伤痕的冰山…但它真实存在!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凌星所有强撑的防御和伪装!那些被刻意压抑的委屈、孤独、恐惧、以及对“光”的渴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酸涩的热意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变得一片模糊!
他再也支撑不住。
那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瞬间垮塌下来。他猛地低下头,额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依赖和不顾一切的脆弱,重重地、沉沉地抵在了江燃那坚实而温热的肩线之上!
温热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紧闭的眼眶,无声地浸透了江燃深灰色的队服外套肩部,留下深色的、滚烫的印记。
江燃的身体在凌星额头抵上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覆盖在伤疤上的那只手,掌心微微收拢,将那道狰狞的疤痕更紧地包裹在温热之下。他依旧保持着望向远方的姿势,只是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最终轻轻地、如同羽毛般,落在了凌星因为无声抽泣而微微颤抖的后背上。
笨拙地,轻轻地,拍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夜风依旧在空旷的天台上盘旋,带着初夏微燥的气息。远处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如同流淌的星河。
而在天台另一侧,靠近护栏的地方,一台用于观测远处商业区灯光效果的高倍天文望远镜,静静地架在那里。幽深的目镜,如同深渊之眼,在夜色的掩护下,无声地转动着角度,精准地、牢牢地对准了基地对面那栋尚未完工、被脚手架和绿色防护网包裹的摩天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