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笑得出来啊?”他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镜上早已模糊一片,完全看不清前方,只能凭感觉走。
“这不就是人生嘛!”她索性松开伞下自己那点可怜的遮挡范围,仰起头在雨里转了一圈,像个逃课成功的小学生,“反正都湿了,不如全湿透算了!”
“你疯啦——”宋行舟半是惊讶半是好笑。
“我超久没有淋雨了你知道吗?”她笑着冲他喊,“以前我妈每次都骂我,说‘裴雨你是不是傻’,我每次都躲,现在终于没人骂我了!”
“那我骂一句?”
“你骂一句我马上拉你去跳水!”
她喊完这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水顺着头发滴到眼睫上,她顾不得抹,抬头冲着他笑。风吹得她耳朵发疼,发丝贴在脸侧,但她心里却涌起一种久违的热烈情绪——像压抑了许久的空气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雨打在脸上,仿佛把那些日常的疲倦和不甘全都冲刷掉了。
“我刚刚刷微博了!”宋行舟忽然扯着嗓子对她喊,“说地铁又重新开始运营了!”
“真的?!”
“真的!两站地以外那边有个口可以下去!”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个方向。
“那走啊!别愣着了!”裴雨猛地抓住他的手腕,“走走走,冲啊!!”
她一把拉着宋行舟就跑。
那一刻,她没多想,也没想太远,纯粹是一种身体先于理智的动作——雨太大,天太黑,风太狂,整个人像漂浮在一个疯癫的梦境里,而她只想抓住一丝确定的东西。
比如——眼前这个人。
他手臂温热、皮肤被雨水打得微冷,但有力地被她拽着,脚步从踉跄到渐渐跟上,最后和她并肩而行。
跑起来的感觉其实一点也不舒服。
水流横扫过街面,裴雨脚下踩到一个深水洼,整只鞋都灌满了冰冷的雨水。她下意识一缩,下一秒又听到“哗”的一声,是宋行舟也踩了进去,俩人一前一后像踩雷一样狼狈极了。
“操!”宋行舟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
裴雨笑得更厉害了:“欢迎加入泡脚小队!”
雨顺着头发一缕缕滴下来,她索性直接把发绳解了,整个人头发披散着,在风里甩得飞扬,眼前模糊不清。
宋行舟在旁边看她,简直觉得这人疯了,但也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弧度。
这城市太压抑,生活太逼仄,每天每个人都像个负重前行的驴,步履沉重,气也不敢喘一声。
可就在此刻,他却看到一个疯丫头在雨里笑得像个自由的孩子,拉着他往前冲。
“快到了!”他大喊,“再往前拐个弯就是地铁口!”
“好!”
“你拉我太快了!我眼镜都要掉了!”
“那你别带眼镜啊!用心感受生活!”
“感受你个——”他笑着骂了一句没说完,紧跟着就是一阵剧烈的风卷过,伞终于不堪重负,“啪”的一下被吹反了。
两人愣了两秒,然后同时笑出声。
“完蛋了,伞牺牲了。”裴雨扶着膝盖喘气,“你带了伞还不如我赤手空拳!”
“别说,我已经不认识我自己了。”宋行舟摘下眼镜擦了擦,发现根本擦不干净,“我现在看你就像一滩水在跳舞。”
“哈!”她一边笑一边继续拉他走,“水也有水的魅力!”
“魅你个头——”
两人边跑边闹,像是两股风撞进了另一场风暴中,淋着雨、踩着水,衣服湿得贴在身上,鞋子灌满了水,但他们却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尤其是裴雨。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不是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员工时那种精疲力竭的满足,也不是在小格子间里升职后获得的那点短暂掌声。
而是那种——毫无保留的、全力奔跑的畅快。
没人看她,没人拦她,她也不用考虑妆有没有花、衣服会不会湿、跑起来像不像个疯子。
她就是疯子,是狼狈又畅快的疯子。
这座城市太久没有下这么痛快的大雨了,也太久没有一个这样让她可以“疯一把”的夜晚。
她跑着跑着,笑着笑着,眼角竟然莫名泛起了点湿意。
不是雨,是那种——憋在心里太久的酸楚,忽然一口气被释放了出来。
“宋行舟!”她忽然又喊他。
“怎么了!”
“你现在后悔和我一起冲出来了吗!”
“后悔?”他大声说,“我可没疯到一个人淋雨淋成水鬼!”
“哈哈哈——”裴雨笑得一跤踩进水坑,差点滑倒,宋行舟一把扶住她,两人都往前冲了几步,差点撞上前面的栏杆。
地铁口终于到了。
站在亮起的灯光下,两人像两只落汤鸡,气喘吁吁,衣服湿得贴身,头发滴水,但脸上却写满了笑意。
“到了。”她说。
“嗯。”他笑。
“下去吧?”
她点点头。
他们一起踏进台阶,冲进地铁站内,头顶是明亮灯光和嘈杂人声,身后是刚刚那个猖狂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