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漆黑,一盏盏灯笼似黑夜中的眼睛,凝望着院里人。
周粲见女儿这般模样,意有所会,他轻叹口气,不管如何说,身在主家,总是要谨慎行事,黎玥的话显然表明今夜事不简单,何况女儿大了,也不能老赖在主家,日后闯出祸他也难保其周全。
思及此,周粲微俯身,向周遭拱手一礼:“小女莽撞,今夜叨扰各位,实属不该,周某代她向诸位致歉。”
“爹爹。”周兰影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也大了,以后不许胡闹。”
周粲先是嗔责女儿,而后将目光投向黎砚峰,恭敬道:“周某知家主事务繁忙,但看在周某多年尽心尽力的份上,不知可否能请家主作主,为小女寻一份好姻缘,若此事成,周某定当感激不尽。”
“这有何难。”黎砚峰点头:“明日我让人去打听些好人家,让周姑娘亲自来挑,至于这嫁妆,也不会亏得了。”
“多谢。”周粲深深作揖,转而对女儿道:“兰影,还不谢过家主。”
周兰影听着两人的话,不仅不见半分喜色,甚至连整张脸都紧紧纠在一起。
“不!”她高声道。
她要是嫁人了,岂不是要离开黎家,她一离开,圣女之位注定与她无缘。
这……这怎么能行,自己从小就期盼圣女之位,现在不单单是圣女,更甚者还能成为女祭司,风光无限。
可如果嫁人,全部的希望都会落空,自己一辈子只能呆在后宅,平庸过完一生,永远都只配仰视黎玥的光环。
小时便是如此,她的父亲虽是族里长老,但说到底也只是家主的手下,她不过是个手下的女儿,闲言碎语听过不少,那些下人们热衷于说她的出身,说她不如黎玥尊贵,说她没有自知之明。
名为嫉恨一旦种下,便如野草般疯长,占据整个心头。
“周姑娘难道有异议?”黎砚峰闻声神色犀利:“还是说,不满于我方才说的话?”
“怎敢,小女是听闻要嫁人,过于激动而已。”周粲侧身挡住周兰影,小心解释。
“不,不是。”周兰影压下心中不安,挺身站出:“是……是我已有心仪之人。”
黎砚峰挑眉:“哦?是何人?”
周兰影娇羞着颔首:“是三少爷。”
黎景是黎家人,只要自己不外嫁,留在黎家,便有一分希望。
她此言一出,院中人皆是惊了一惊。
黎玥将刚要打的哈欠硬生生给憋回去,低声对琳琅道:“不错,这下有好戏看了。”
当事人黎景脸色更是青白交加,蠢女人,为了留下,竟把自己给搭进去。
周兰影不敢抬头看黎景,而是将目光放在黎砚峰身上,等待他发话。
身形高大的男子站在庭院中央,灯笼模糊的光晕映出其半张面庞,远远瞧去,晦暗不明。
蓦地,一阵笑声打破寂静,黎砚峰依旧是站着,身形未动:“我年岁大了,倒是不知你们这些孩子的心思,周姑娘既然对景儿有意,景儿,你当怎么看?”
黎景按下心中燥恼,微微一礼,开口道:“侄儿能得周姑娘青睐,自是好事一桩,但嫁娶实乃人生大事,不可轻率,侄儿恐会辜负周姑娘一片心意。”
“所以三少爷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黎玥入戏,不忘为此局添一把柴。
“此事急不来,还有待考量。”黎景额上青筋猛跳,这桩事能拖一时是一时,他不想娶周兰影,但同时又不愿失去一个伙伴,尽管这个伙伴不符心意。
“原是如此。”黎玥退回到一旁。
周兰影在此时扯着周粲袖子道:“爹爹,女儿非三少爷不嫁,三少爷总有一天会喜欢上女儿的。”
“好了好了,还嫌今日不够丢脸吗,快进屋去。”周粲扶着额头,接连叹息。
周兰影回屋后,闹剧散场,众人各回各院,一切如常。
“姑娘当真想嫁给三少爷?”屋内,小环收拾着地上碎片,忐忑问道。
“那有何法?!”周兰影怒道:“该帮的忙一点都帮不上,就知在这问,要你有何用!”
“是。”小环无故被迁怒,心中委屈,没再开口。
周兰影坐在桌前,猛然想起什么,“腾”地站起,问道:“那天我带回的书册,你放哪了?那晦气东西,早该扔了。”
“在那边案上,奴婢去拿。”小环急着动身,脚下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我自己去拿,没用的东西。”
周兰影端起烛灯,行至床头案前寻书,昏暗的烛光映出书册一角,只见那处竟染上斑驳血迹。
“啊!”周兰影丢下书,书页摊开铺在地上,她蹲身,手指颤抖去拾书,却见印有“山有扶苏”的那页赫然显出一个血手印。
烛台落地,她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另一边,黎玥回到屋里,南音紧跟现身,悄声道:“小姐,事情已办好。”
“嗯。”黎玥点头。
这死人的东西,可不是好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