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桃儿坐不住了,她眼中含了泪,站起来,仿佛摇摇欲坠,“可是桃儿做错了什么,惹您厌弃了?”
赵星野惊了一跳,这哪跟哪啊!
“少爷,若是桃儿做错了事,您要打要骂都可以,千万别赶桃儿走!夫人收留了桃儿,桃儿一直感恩于心,一直想着要伺候好少爷,报答主家的大恩大德。这一年多的时间,夫人和少爷都对桃儿很好,桃儿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离开了这里,桃儿就再也没有家了……”
一颗颗泪珠划过粉腮,没入衣襟,沾湿了衣裳,也软化了本就不甚冷硬的心肠。
赵星野看着对面美人垂泪,是既觉头大又觉麻爪,心底泛起一丝丝怜惜,还有好似做错了事似的懊悔与无措。
他也站起身,举步欲朝桃儿走来,口中连连赔礼安抚:“哎,你别哭,我说错话了,我没想赶你走啊。桃儿,算我求你了,咱不哭了,好不好?”
他又拱手,又道歉,但桃儿的泪水依旧像是断线珠帘似的滚落不停,这一会儿功夫,胸口的衣衫都被浸透了。
赵星野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四下看看,端起桌子上一盘槽子糕递到桃儿面前,道:“我再也不说这话了,以后赵家就是你的家!桃儿,不要哭了,吃点点心吧?”
“噗!你当我是小孩子啊。”桃儿看着眼前的槽子糕,嗔怪地看了赵星野一眼,却没有拒绝,轻轻接过了盘子,道,“我拿着吧,怪沉的。”
赵星野见桃儿终于破涕为笑,心底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一阵心累。
他夸张地长叹了一声,玩笑道:“难怪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只眼泪这一招便胜过千军万马,便是有理,也变无理。”
桃儿不服,一边擦着泪,一边柔声反驳道:“圣人后半句还划定了难养也的范围是‘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莫非在少爷心中,桃儿便是那样的人吗?”
赵星野心道不好,赶紧拱手告饶,道:“是我又说错了,你自然是最好的。我学业不精,见笑了。你可千万不要再哭了。”他实在是对女孩子的眼泪心有余悸。
桃儿见好就收,擦净了泪,笑道:“只要您不再提赶桃儿走,桃儿就不哭。”她低头看看自己湿了的衣服,脸上微红,道了声“失礼”,告退准备回房去换件衣服。
临出门时,她又回头对赵星野说道:“其实桃儿好养得很,少爷慢慢就知道了。”说完,便好像害羞似的,忙转头走了。
赵星野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由失笑:自己这是被她给调戏了吗?嘿,真是个记仇的小丫头!
唔,好像也不小了,过了年,桃儿便十八了吧?
他叹一口气,心里有些无奈。
虽然这个世界并没有十八成年这么一说,但《周礼》规定女子二十而出嫁,无故该嫁娶而不嫁娶的,要受到惩罚,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官府给随意拉郎配。男子倒是期限放宽到了三十岁,但是赵母指定不愿意等到那个时候,必然会对赵星野穷追不舍地催婚。
只不过现在因为大姐赵握瑜已经十九了,再不定亲明年就得被官方分配了,赵母催婚的精力更多地放在她那里,对赵星野这里只是敲敲边鼓,暗示一番。等解决了大姐的事,赵母有的是大把的时间来抓他。
今天跟桃儿的谈话进行的不怎么顺利,桃儿会错了他的意,以为他要赶她走,其实他只是想了解一下桃儿对于成为他的通房这件事的看法。
其实仔细思考一下,赵星野又理解了桃儿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时代,女子的名节比天大。桃儿虽还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但被赵母指给他做通房这件事赵家上下都知道,在别人眼里,不管他们有没有成事,桃儿都已经是他的人了。何况赵行冶以往风流浪子的名声在外,谁会相信桃儿这样如花似玉的一个大美人摆在身边,他会忍住不动?
如此,他若是提出去了桃儿通房的身份,那才真是在赶她走,甚至还有可能是在要她的命!
以前他想的太简单,以为女子有钱财傍身,有心独立,便也能在汴安城中闯出一片天来。现在想明白桃儿在外人眼中是个什么身份之后,他便知道那有多异想天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有时候流言是会杀人的。
更何况这里是封建社会,能杀人的并不只有流言。
当然,他不认为桃儿是那种会被名声绊住了心,而自暴自弃的人。她读过书,从她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句话的解读便能看出,她是一个有着坚韧性格和聪慧头脑的人;她能够为了生存屈身为奴,又足以证明她知礼而不迂腐。
但即便知道桃儿若真的沦落到了这般境地,也定会努力活下去,说不定还会挣扎着活得很好,赵星野也依旧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无辜女子过得艰难。
那样他的良心会不安,他的人格和灵魂也会日夜不休地受到拷问。
“哎……”又是长长一口气叹出,赵星野暗自许诺:行罢,若桃儿铁了心跟他,大不了,他就负起这个责来。只是他性向难改,最多把桃儿当妹妹对待,别的实在给不了更多。
“哎,这都什么事啊……”
赵星野坐在贵妃榻上,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只今天一天,他就叹了无数声气,幸好他还没学会在清醒的时候吐纳灵气,不然照他这么个善太息的法儿,丹田里储存的那点儿灵气早晚让他给吐完咯。
他给自己顺了顺气,拿起一块槽子糕狠狠咬了一口。
诶,还挺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