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被抛弃?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在亲手推开所有想拉住你的人!包括我!”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沙哑,“你用伤害自己来测试我的底线?来证明我会不会离开?那我告诉你:我的爱有底线,我的底线就是你不能成为你自己和别人安全的威胁!”
“许星野,我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只做你唯一的救命稻草和挡箭牌。” 林砚之的语气非常坚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你需要专业的帮助,不是一次两次,而是长期的、系统的心理治疗。你需要学会自己认出、应对你心里那个‘被抛弃的小孩’的恐惧,而不是让它变成毁掉一切的怪兽。”
她拿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举到许星野面前。屏幕上是一个联系方式和简要信息——那是国内顶尖的、专门处理复杂创伤和成瘾行为的心理治疗师团队的联系方式,预约时间就在明天下午。
“这是我给你联系好的。” 林砚之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带着明显的距离感,“地址和时间发到你手机了。明天下午两点,你自己去。”
“砚砚,”许星野颤抖着开口,“你就是治疗师,能不能是你……”
“不能!”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林砚之斩钉截铁的“不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碎了许星野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他眼中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茫然。
林砚之看着他瞬间垮掉的脸,胸口被强行压住的痛楚像裂开了一道口子,尖锐地刺进去。但她强迫自己保持表面的绝对冷静,镜片后的目光疲惫却依旧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醒。
“许星野,”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清晰地穿透江风,“你问‘能不能是我’,你问出这个问题,本身就暴露了问题的核心,也是我绝对不能当你治疗师的根本原因!”
她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让许星野几乎无法呼吸:
“第一,伦理和界限! 我是你的女朋友,林砚之。这个身份就决定了,我不可能作为治疗师保持中立、客观和必须的专业距离。心理咨询和治疗最核心的规则之一,就是明确的、不可跨越的职业界限!治疗师和来访者之间,只能是纯粹的治疗关系。我们之间掺杂了爱、依赖、甚至愤怒这些复杂的私人感情,如果硬要建立治疗关系,那会是一场灾难性的越界!不仅治不好你,还会彻底毁掉我们之间最后一点信任的基础。”
许星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林砚之冰冷的眼神挡了回去。
“第二,我的专业判断会被感情影响!”林砚之继续说,语气带着近乎残忍的分析,“如果你坐在我对面,作为‘病人’许星野,我怎么看你?是看着我爱的人在痛苦而心疼,急着想安慰?还是看着那个不顾安全、把我们拖进深渊的人而忍不住生气和失望?无论哪种情绪,都会严重干扰我的专业判断。我可能无法准确评估你的状况,无法冷静制定计划,甚至可能因为怕‘伤害’你或‘失去’你,而在关键问题上回避,不敢说真话!这对你的康复,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似乎冻住了肺:
“第三,我本身已经是你问题的一部分! 许星野,你看看我。在你心里,我现在是什么?是救星?是依靠?还是你心里那个‘被抛弃的小孩’觉得唯一安全的地方?你今晚飙车的行为——潜意识里是不是在测试我‘会不会离开’?是不是在试探我‘能忍受到什么程度’?当你把全部情感依赖和‘被拯救’的希望都压在我身上时,我本人就已经是你情感问题、甚至是你创伤反应里的一个关键点了!一个自己也陷在你问题中心的人,怎么可能有力气把你拉出来?这只会让我们俩一起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许星野的身体剧烈地抖起来,林砚之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最不愿面对、最混乱的内心。他感到一种被完全看穿的恐惧和羞耻。
“第四,我需要保护自己,也保护‘治疗’这个空间!”林砚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许星野,我不是神。我也会痛,会失望,会害怕,会有极限。你今晚的行为,不只是危险驾驶,更是对我信任的致命打击,是对我们未来的毁灭。我的感情和精力已经被这场危机、被你的行为耗尽了。如果我硬要当你的治疗师,我无法保证自己还能保持治疗需要的状态——稳定、接纳、包容。我更无法保证,当我听到你讲出内心那些可能再次刺痛我的想法时,我的私人情绪不会失控,毁掉那个本该绝对安全的治疗空间。那对你,对我,都是再次伤害。”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许星野惨白的脸,最后的话带着决绝的沉重:
“所以,许星野,答案只能是‘不能’!这不仅是为了遵守职业的铁律,更是为了真正的治疗有效,为了你能得到真正有用的帮助,也为了我们这段伤痕累累但……我还不想放弃的关系,最后负一点责任。我给你联系的团队,是国内处理复杂创伤和成瘾行为的顶尖专家。他们有我没有的距离、客观和专业技能。去找他们。这是你救自己的唯一办法,也是我们之间……还能有一点点未来的唯一可能。”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痛心,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不容改变的坚决:“我会让徐姐给你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住。在你没有真正开始面对你的问题,没有建立起基本的情绪控制能力之前,我们都需要分开冷静一下。”
“许星野,” 她转身离开前,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话,像最后的期望,“证明给我看,也证明给你自己看,你值得我为你做的一切,也值得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别让你心里的恐惧,毁掉那个还有救的自己。”
林砚之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江边的黑暗中,像一记无声的重锤砸在许星野心上。他无力地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江风,而是源于灵魂深处巨大的空洞和恐惧。他失去了“墨曜”,失去了公众的信任,更让他痛彻心扉的是,他亲手将林砚之推到了悬崖边缘。
他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在林砚之离开后不到二十分钟,熟悉的车灯划破夜色,徐姐几乎是踉跄着冲下车,看到许星野失魂落魄、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眼圈瞬间就红了。
“小野!我的小祖宗啊!”徐姐冲过去,想扶他又不敢用力,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你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阿明沉默地站在一旁,高大的身影像一堵可靠的墙。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许星野,有担忧,有不易察觉的责备,但更多的是保护的本能。他弯腰,动作沉稳而有力地将许星野扶了起来。
“许哥,先上车。”阿明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里不安全,狗仔可能还在附近。”
许星野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搀扶着坐进徐姐车后座。他靠着车窗,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模糊不清的夜色,林砚之那句句诛心的话语还在耳边轰鸣,尤其是那冰冷的“不能!”和“分开冷静”。
徐姐坐在副驾,阿明开车。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徐姐几次想开口安慰,看着许星野那副样子,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下无声的叹息和抹泪。
车子没有开回许星野和林砚之的公寓,也没有去公司。而是驶向了城市远郊一个安保极为严密、私密性极强的高档小区。这是徐姐动用了多年人脉,紧急为许星野找到的临时落脚点——一套完全匿名、设施齐全的大平层。
“小野,到了。”徐姐轻声说,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这里很安全,没人知道。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什么都别想。”
许星野机械地下了车,被阿明护着走进电梯,抵达顶层。徐姐打开门,里面灯火通明,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但空旷得没有一丝人气。
“砚砚…她…”许星野站在玄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问出口的希冀。
徐姐的眼神暗了暗,叹了口气:“林博士说,她会搬回自己公寓。”
这句话像最后一块冰,彻底封住了许星野的心。他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林砚之不是说说而已,她是真的走了。
“她让我转告你,”徐姐看着许星野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心有不忍,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带到,“明天的预约,必须去。这是底线。”
许星野闭了闭眼,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几乎将他吞噬,他只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里有吃的,冰箱是满的。阿明会留在隔壁房间,24小时守着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叫他。我…我先去处理公司那边的事,电话保持畅通。”徐姐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像在安排一个易碎的瓷器。她最后深深地看了许星野一眼,那眼神里有心疼,有担忧,也有一丝严厉:“小野,这次…真的不能再任性了。林博士她…为你做的够多了。别辜负她。”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巨大的公寓里只剩下许星野一个人,死寂般的安静将他包围。他脱力般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门。窗外是繁华都市璀璨的灯火,映在他空洞的瞳孔里,却照不进一丝光亮。
他失去了方向。失去了锚点。失去了那个无论风暴多大,都会稳稳接住他的人。
现在,他真的只剩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