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死心地又掏出银针,在裴淮风池、百会等大穴试探,银针插入后色泽如常,连一丝晦涩都没有。
王公公缩在墙角,手里攥着被扯坏的帕子,佝偻的脊背几乎要弯成虾米。他看着楚知阙将银针 “啪” 地拍回盒子,金属碰撞声惊得他浑身一抖。
“得,合着是我误打误撞把他整应激了。” 楚知阙喉间溢出一声苦笑,后知后觉地摸到脸颊上结疤的血痕。
记忆突然闪回昨夜那冰冷的匕首,刃口贴着皮肤时的寒意仿佛还在,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掌心沁出冷汗 —— 这倒霉差事,不仅没捞到好处,还差点把小命搭进去。
“楚大人,陛下这……” 王公公壮着胆子上前,尖细的嗓音带着颤音。“别问我!” 楚知阙烦躁地踹开脚边的软垫,干脆利落地躺在青砖地上。
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渗进骨髓,他却浑不在意,任由后脑勺磕在坚硬的地面上。波斯地毯上暗红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像极了裴淮昨夜猩红的眼神。
他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繁复精美的藻井,鎏金蟠龙张牙舞爪,却比不上裴淮握着匕首时的模样骇人。
更夫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宫墙间荡出回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沙哑的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惊起檐角沉睡的夜枭。
楚知阙在半梦半醒间数着梆子声,第三声响起时,记忆突然回到初穿来的那时。
也是差不多的深夜,007 机械的绑定提示音在脑海炸开,而现在,他却被困在这御书房,和一个随时可能要他命的暴君共处一室。
“卯时三刻,天色将明 ——” 尖锐的报时声刺破夜幕,楚知阙猛地睁开眼睛。天边的鱼肚白像被撕开的伤口,渐渐洇开淡金的血色。
他坐起身,后腰传来的酸痛让他龇牙咧嘴,这才发现衣袍下摆不知何时勾在了雕花床柱上,扯出一道长长的裂口。
王公公早已凑到窗边张望,发冠歪斜也浑然不觉:“楚大人,天亮了,陛下睡了一夜,想来也该醒了。”
楚知阙盯着床上依旧沉睡的裴淮,对方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眼下轻轻颤动。他摸出怀中皱巴巴的帕子,胡乱擦了把脸,在心里把系统和裴淮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晨光爬上裴淮冷峻的眉峰,他突然意识到更棘手的问题 —— 等这人醒了,自己该怎么解释这脸上的血痕、凌乱的衣袍,还有昨夜那荒唐的对峙?总不能说 “陛下您其实是被我扎穴扎应激了” 吧?
晨光如利刃般劈开雕花窗棂上的云母片,在裴淮眼睫上镀了层刺目的金边。
他缓缓睁开眼,幽深的瞳孔还蒙着层刚苏醒的雾霭,却在瞥见自己小臂上青紫色的淤青时猛然收缩,像是淬了毒的蛇瞬间锁定猎物。
龙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猛地撑起上身,锦被如退潮般滑落,锁骨处、腰侧零星的淤痕逐一暴露,在冷白的皮肤上宛如泼墨,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 裴淮的声音裹着晨雾般的沙哑,尾音像生锈的锁链拖过青砖,却像冰锥刺进御书房死寂的空气里。
王公公原本佝偻着腰捧着鎏金洗漱用具,闻言 “噗通” 一声重重跪地,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手里的铜盆哐当落地,清水如银蛇般在地上蜿蜒,浸湿了他绣着金线的裤脚。
“陛下息怒!昨夜是楚太医……”
“住口!” 楚知阙心脏猛地悬到嗓子眼,一个箭步冲上前,鞋底碾过地上的水渍发出啪嗒声响,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的裤腿。
他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嘴角肌肉不受控地抽搐,双手在宽大的袖中死死攥住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
“陛下这是睡梦中不慎磕碰的!您瞧这龙榻边角锋利,臣这就给您垫上软垫……”
话音未落,裴淮骨节分明的手如鹰爪般扣住他手腕,指腹的薄茧擦过他剧烈跳动的脉搏,惊得他后槽牙发酸,仿佛下一秒就要咬碎自己的牙齿。
裴淮垂眸审视着楚知阙,目光像是带着实质的重量,扫过他脸颊结痂的血痕、领口歪斜的系带,最后落在他慌乱躲闪的眼睛上。
帝王喉间溢出一声冷笑,寒意顺着楚知阙的脊梁骨直窜天灵盖。
“楚太医的诊脉功夫出神入化,连朕梦里的伤势都能未卜先知?” 裴淮的拇指摩挲着他腕间的皮肤,看似漫不经心,却让楚知阙想起昨夜那把抵在喉咙上的匕首。
楚知阙感觉喉咙发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007 疯狂的警报声在意识海里炸响,红色警告弹窗密密麻麻。
他盯着裴淮锁骨处那片可疑的指印 —— 分明是昨夜被对方压制时,自己慌乱挣扎留下的,此刻却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视线。
“陛下明鉴!” 他扯着嗓子辩解,声音都变了调,脚尖偷偷往身后挪动,却不小心撞翻了墙角的药箱。
木质药箱轰然倒地,银针木盒骨碌碌滚到严淮脚边,盒盖弹开,几枚银针泛着冷光。
“这、这是给您准备的安神针!”
裴淮弯腰拾起银针盒,动作慢条斯理,却让楚知阙想起丛林里耐心狩猎的猛兽。
他打开盒子的瞬间,银针折射的寒芒映得他眼底翻涌着暗潮,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楚知阙看着那熟悉的银色针尖,昨夜恶作剧扎穴的场景在脑海中闪现:自己如何将银针扎进裴淮的穴位,还沾沾自喜地期待他出糗。
此刻,后背瞬间渗出冷汗,浸湿了里衣,他在心里疯狂祈祷,只要裴淮不追究,往后一定老老实实当条 “咸鱼太医”,再也不敢耍任何小聪明。
王公公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看着裴淮将一枚银针抵在楚知阙喉间。
这场景与昨夜如出一辙,却比昨夜更让他心惊胆战。楚知阙喉结滚动,吞咽着满心的恐惧,视线扫过裴淮腰间重新别好的匕首,刀刃在晨光下泛着幽蓝,终于体会到什么叫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甚至能想象到,下一秒银针划破皮肤时的刺痛,以及裴淮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