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阙望着陛下远去的明黄龙袍消失在九曲回廊转角,刚把包子送到嘴边,后脖颈的衣领突然被铁钳般的大手攥住。
刺骨的寒意顺着绸缎衣领渗入肌肤,他整个人像只被拎起的幼崽,双脚悬空乱蹬,手中的包子险些脱手。
青砖缝隙里结霜的杂草在眼前飞速掠过,御膳房的朱漆门槛化作一道模糊的红线。
“陛下!” 楚知阙涨红着脸,奋力护住怀中的包子,绣着金线云纹的袖口滑落,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腕,“您不是走了吗?!”
他的质问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身后传来侍卫们齐刷刷低头憋笑的闷哼声。
帝王束发的玉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陛下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落枝桠上的薄雪。
他呼出的白气萦绕在楚知阙耳畔,带着龙涎香的气息:“朕何时说过要走?” 说话间,手指微微收紧,楚知阙只觉后颈的布料几乎要嵌进肉里,疼得他眼眶泛红。
穿过御花园时,楚知阙像个破旧的布偶般晃荡在陛下手中。脚下鹅卵石小径蜿蜒如蛇,他的膝盖时不时磕在对方铠甲的金属护膝上,疼得直抽气。
周围巡逻的侍卫们纷纷侧目,又在触及陛下眼神的瞬间慌忙移开视线,此起彼伏的憋笑混着脚步声,惊起栖息在梅树上的寒鸦。
“陛下!男男授受不亲啊!” 楚知阙挣扎着抗议,换来腰间不轻不重的一拍。陛下似乎是嫌他太过闹腾,突然单手揽住他的腰,将人重重扛上肩头。
这下楚知阙整个人倒悬而下,发冠散落,青丝如瀑垂落,手中的包子险些被晃进嘴里。
“你是太医,不是闺阁女子。” 陛下的声音闷声闷气地传来,胸腔震动的共鸣顺着脊背传来,震得楚知阙耳膜发疼,“再吵,包子就喂寒鸦了。”
御花园的梅树疏影横斜,枝头残雪簌簌而落,有几片正巧落在楚知阙微张的唇间,冰冰凉凉的。
楚知阙只能死死攥着包子,一小口一小口艰难地啃着。陛下的步伐又急又稳,每走一步,肩头就重重顶在他胃部。
胃酸翻涌上来,他强忍着不适,含糊不清地哼哼:“您、您能不能走慢点……” 回应他的却是骤然加快的脚步,绣着金线的皂靴踏碎满地薄冰,惊起一片寒鸦的聒噪。
当楚知阙被重重放在软榻上时,只觉天旋地转,连手中的包子都捏成了碎渣。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眼前还残留着方才倒悬时的残影,却见陛下倚着鎏金蟠龙柱,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吃个包子也能吃出麻烦,下次朕让人把御膳房搬到太医院去。”
说话间,帝王抬手将他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掠过耳畔的温度,烫得楚知阙浑身一颤。
楚知阙浑身僵在软榻上,耳尖还残留着帝王指尖的温度,仿佛那抹温热化作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半边身子发麻。
鎏金蟠龙柱上的烛火明明灭灭,将裴淮的影子投在鲛绡屏风上,勾勒出如刀削般凌厉的轮廓,那影子随着烛火摇曳,竟像是张牙舞爪的巨兽,随时要将他吞噬。
他盯着对方修长的手指缓缓收回袖中,喉结滚动着艰难开口:“陛下不是说…… 最不喜男子近身?”
裴淮倚着蟠龙柱轻笑出声,玄色大氅扫过地面的波斯绒毯,惊起几缕浮尘在光柱里翻飞。
“朕何时说过?” 他挑眉,玉冠上垂下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晃,在昏暗中划出冷冽的弧线,“还是说,楚太医将坊间传言当了真?”
话音未落,突然欺身向前,龙涎香裹挟着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吓得楚知阙往后猛缩,却撞进柔软的靠枕里。
后背陷进软垫的瞬间,他竟觉得那触感像极了刑场的绞索,越挣扎越紧。
“别动。” 裴淮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碾出来的。
他伸手将楚知阙凌乱的发簪重新别好,指腹擦过对方泛红的耳垂时,刻意放慢了动作。
楚知阙只觉浑身血液都往头顶涌,连被攥成渣的包子碎屑掉在衣襟上都浑然不觉。
“兄弟间的帮忙?” 裴淮忽然轻笑,那笑声里藏着的冷意,让楚知阙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朕倒不知,太医们私下这般…… 亲密。”
直到殿外传来更鼓声,楚知阙才如梦初醒般环视四周。暖阁内鎏金兽炉飘着袅袅青烟,此刻却像是凝成了实质的雾霭,在梁柱间翻涌,遮蔽了部分光线,让殿内愈发显得阴森。
墙角冰鉴里镇着的新鲜瓜果,表皮凝着的水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宛如谁滴落的冷汗。
不远处的紫檀木桌上,八菜一汤还腾着热气,翡翠玉碗盛着的蟹粉狮子头香气四溢,金丝卷儿在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可楚知阙却觉得那些食物像是涂了剧毒的诱饵。
“陛下这是……” 楚知阙咽了咽口水,喉间干涩得发疼,视线在裴淮与美食间来回打转,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软榻上的锦缎,都快将布料扯出褶皱。
“看你抢包子的狼狈模样,朕实在不忍。” 裴淮转身坐下,指尖叩了叩桌面,青玉茶盏发出清脆声响,那声音在楚知阙听来,如同刽子手刀斧出鞘的铮鸣。
“过来用膳。若再敢说什么‘男男授受不亲’,” 裴淮顿了顿,凤眸微眯,眼底翻涌的暗芒让楚知阙呼吸一滞,仿佛看到寒光闪闪的刀刃,“朕便亲自教你,何为真正的‘不亲’。”
楚知阙感觉后槽牙都开始打颤,他发誓自己从裴淮说那句 “不亲” 的时候,就确定对方说的绝不是断袖之事。
那话里裹挟的杀意,像是要将他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他甚至能想象到,下一秒帝王抬手招来侍卫,自己就要血溅当场。
可裴淮面前摆放的膳食还在冒着热气,诱人的香气不断钻进鼻腔,楚知阙进退两难,只能僵硬地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雕花鎏金兽炉中,龙涎香混着松枝燃烧的气息袅袅升腾,在鲛绡帐幔间萦绕。楚知阙双腿发颤,颤巍巍地挪到紫檀木餐桌前,绣着金线云纹的袖口垂落,几乎要扫到地面。
当他的视线触及翡翠碗里油亮的蟹粉狮子头时,方才因帝王威压而紧绷如弦的神经,瞬间像被剪断的丝线般松弛下来。
狮子头表面裹着浓稠的蟹粉酱汁,在烛火映照下泛着琥珀色的油光,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勾得他喉结不住滚动。
他全然顾不上帝王在场,一把抄起象牙箸,用力夹起一块狮子头。肉汁在箸尖欲滴未滴,入口的刹那,鲜嫩的肉汁在舌尖爆开,混着蟹粉的鲜甜在口腔里四溢。
楚知阙双眼猛地睁大,瞳孔因味蕾的极致享受而微微收缩,发出一声发自肺腑的喟叹:“这也太绝了!御膳房的手艺简直是神仙下凡!”
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说话含混不清,可他全然不在意,另一只手又迅速抓起金丝卷儿往嘴里塞,碎屑纷纷落在胸前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