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霖不说话,公孙胜也沉默了。又过了一会,他语意深长地开口:“还有一件事,小霖,你知道众生皆有命,有些事乃注定的结局。你若想改变,只需尽力就好,若是过分追逐一个结果,最终受得伤也许会比现在还严重,不只是身体上的,你的心理也会崩溃。你懂贫道的意思吗?”
“我懂,”晁霖垂下眼,脸上漾出一个笑,“我也知道。这相似的话已有人跟我说过了,但我意已决,绝不改变。”
她说完抬起头,一脸灿烂却又眼神坚定地笑着看公孙胜,问道:“公孙道长愿意帮助我吗?还是只袖手旁观,只放任一切随命?”
“贫道无法回答。”公孙胜勾勾嘴角,“但你若需要,贫道自不推脱。”
“道长虽不明说,但是这句话就已给我回答了,多谢先生。”晁霖看着公孙胜,一脸我明白的表情。
公孙胜笑着点点头,随后看向晁霖左后侧的一块大石,开口道:“出来吧二位兄弟,别藏了。”
晁霖闻之一惊,她转过头向身后看去,只见一脸尴尬挠着头的阮小七,和一脸淡定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的张横一齐从石头后走了出来。
不会吧?
晁霖皱起眉看着他俩,又转回头一脸疑惑地看向公孙胜,那眼神里写着的是:你既然发现了怎么不早说?!
公孙胜对着拂尘努了一下嘴,又笑着回了晁霖一个眼神,意思是让她放心,他们没听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个…道长,霖妹,巧啊…”阮小七尴尬地开口。
“是啊七哥,真‘巧’啊。”晁霖特意咬重了“巧”这个字。
阮小七听完更加不好意思,只挠着头尴尬地嘿嘿笑着。
“既然二位兄弟来了,那就请二位兄弟将小霖妹子送回聚义厅吧。贫道这就要下山了,告辞。”公孙胜微微一笑,向三人抱了个拳。
“道长,等一下。”阮小七叫住公孙胜,跑到他面前递给他一个装满银子的、沉甸甸的袋子。“大哥一猜你跟霖妹说完话后就不会再回聚义厅了,这是他特意让俺给哥哥送来的。”
“替我多谢天王。”公孙胜接过袋子一笑,“贫道走了。”
“公孙先生保重,记得回来。”晁霖饶有趣味地看了一眼公孙胜。
“道长哥哥保重。”阮小七笑得一脸灿烂地摆着手。
“公孙道长保重。”张横挑挑眉,懒懒道。
公孙胜点头示意,之后便扬扬衣袖,转身离去。
三人目送公孙胜离开,随着他的背影消失,阮小七也走到晁霖身后推上了她的轮椅。张横走在二人身侧,三人一齐回往聚义厅。
三人一路沉默,谁也没开口说话。晁霖不知道阮小七和张横都听见了什么,所以她根本也没办法问,她若是一开口,只会让三人更加地尴尬。
阮小七不说话纯属是因为他心虚,公孙胜和晁霖刚出了聚义厅晁盖就让他给去公孙胜送银子,还特意叮嘱他不要去偷听他二人谈话,只远远地站着等结束再去送,结果他到底没压住好奇心,一看到就跑到旁边偷听去了。
张横不说话是因为他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了,他是偷偷跟着阮小七来的,也是跟他一起偷听的。一开始他二人只看见公孙胜和晁霖的嘴巴在动,说的什么却是一点也听不见,后来只见公孙胜一扬拂尘,他二人便能听见公孙胜和晁霖的谈话了。
张横听见公孙胜说什么众生有命,又说晁霖会受更重的伤,晁霖却说自己不会改变,还问公孙胜会不会帮助自己,公孙胜没明说晁霖却还谢谢他。张横属实想不明白,在心里犯着迷糊。
三人走到聚义厅前,却见李逵正坐在门口石阶上哭泣,而晁盖和宋江正站在李逵的身边安慰他。
“怎么了黑大爷?哭啥呢?不嫌丢人。”阮小七扯着脖子对李逵喊道。
“阮小七!你休笑话我!当心俺一斧子劈了你!”李逵没起身,只抬起头对着阮小七嚷道。
“嘿俺说你这个黑汉子,你也忒不识好歹了,俺可是在关心你!”
“七哥。”
晁霖转过头对阮小七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再说了,阮小七看到,悻悻然闭上了嘴。
“铁牛哥哥这是也要下山?”晁霖又看向李逵。
“妹子如何得知?”李逵震惊地抬起头。
晁霖闻之一笑,没有回答,只看向晁盖和宋江问道:“大哥和公明哥哥不允吗?”
“妹子你不知。”宋江皱起眉,一脸无奈恼怒地看了一眼李逵后继续对晁霖道:“这李家兄弟生性不好,回乡去必然有失。况且他性如烈火,到路上必有冲撞,他又在江州杀了许多人,那个不认得他是黑旋风?他又形貌凶恶,倘有疏失,路程遥远如何得知?我叫他且过几时,打听得平静再去取未迟,可无奈这黑厮就是千万般不依,吃醉了酒在聚义厅耍将起来,天王哥哥说话他都不听,我将他撵出来他就在这里哭,气煞我也。”
宋江说完掐起腰,如黑炭一般的脸气得都有几丝发白了。
晁霖听了宋江的话不觉好笑,这李逵当真是孩子心性,耍起脾气连宋江都奈何不了。她一笑,看向李逵开口道:“铁牛哥哥,公明哥哥说得有道理,不如再等等?”
“俺当妹子你明事理!如今看来你也是个偏心鬼!怎地公明哥哥和公孙先生都可以接爹看娘!就俺铁牛不可以!你们是不是联合起来一起欺负俺!今日你们让俺要去,不让俺也要去,俺就要回家接老娘!”李逵又撒起泼。
“咳咳。”晁盖攥拳置于嘴边,面色不快地轻咳几声,提醒着李逵和宋江自己听到晁霖被说的不满。
“铁牛!”宋江赶忙瞪起李逵:“你这黑厮如何说话!不许跟小霖妹子如此无礼!”
“就是,你这黑炭团,不许说我们妹子不好!”阮小七也白了一眼李逵。
李逵被宋江一斥,自知说错了话,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不敢做声了。
晁霖看了一眼无奈的宋江,又看了一眼沉着脸的晁盖,笑起来,“铁牛哥哥既然心意已定,那便去吧。”
“真的?!”李逵瞬间抬起头,面上的不满和伤心瞬间转为了兴奋,一脸期待地看着晁霖。
宋江闻之十分地不可思议,试图阻拦晁霖道:“小霖妹子,这黑厮想一出是一出,你可莫要惯着他啊。”
“公明哥哥,”晁霖依然笑着:“没事,让铁牛哥哥去吧。”
宋江不确定地看了一眼晁霖,又看向一直不置一词的晁盖,见晁盖并不反对,只得叹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李逵说道:“铁牛,既小霖妹子为你求情,天王哥哥也不反对,那你便去吧,只是你这下山一趟,必是要依我三件事。”
“只要让俺下山,哥哥莫说是三件事,就算是三百件事俺铁牛也依得!”李逵高兴地站起,满脸堆笑地看着宋江。
“第一,你一路不可吃酒;第二,你只自己下山,悄悄地取了你老娘便回来;第三,你使的那两把板斧休要带去,以免惹人注目。一路上小心在意,要早去早回。”
“等一下。”晁霖看向宋江,“公明哥哥,这第一件与第三件事都可让铁牛哥哥依得,只不过这第二件事上我有不同的意见,哥哥可愿一闻?”
“妹子客气,快请讲。”
“铁牛哥哥独自回沂州这事,我不同意。一来沂州路途遥远,二来铁牛哥哥确实人人识得,三来铁牛哥哥不识字,这一路必会多出许多麻烦。所以我想,铁牛哥哥这一路,必须得有两个人跟着才行。”
“想必妹子心里已经有人选了。”宋江看着晁霖了然一笑。
“自然。”晁霖回之一笑,“朱贵朱掌柜乃铁牛哥哥同乡,派他去可一路熟悉照应。戴宗戴院长日行千里,来回传递消息十分便利,铁牛哥哥也很听他的话,所以戴院长也要一路同去。”
“妹子心思细腻,宋某犹之不及,只是这黑厮鲁莽性急,怕二位兄弟不快。”
“那我亲自与二位兄弟说。”晁盖开口。
“不必。”晁霖摇摇头,“大哥,我来说,此一行我还有话要嘱咐他二人。”
“好。”晁盖点头道。
“七哥。”晁霖回头对阮小七道:“麻烦你去叫朱掌柜和戴院长出来一趟。”
“好嘞。”阮小七得到指示,即刻跑进了聚义厅。
只片刻朱贵与戴宗便跟在阮小七身后出来了。众人打过招呼,之后他二人便一脸茫然地看着晁霖,不知她叫他们所为何事。
“朱贵哥哥,戴宗哥哥,我叫你二人来是有一事相托。”晁霖对他二人一笑:“铁牛哥哥要回沂州老家接老母上山,我自唐突,烦请二位哥哥与铁牛哥哥同去,一路上多多照应着他。”
二人闻言点头应好,晁霖便开始给他二人分配任务:
“戴院长、朱贵哥哥与铁牛哥哥三人一同下山,你们去时不必急行,但切记回来时必要急行。到沂州后,你三人只歇在朱贵哥哥弟弟的酒店里,之后戴宗哥哥与铁牛哥哥去接老母,朱贵哥哥只在酒店里等着接应就好。等到铁牛哥哥母亲一到,你等即刻回山,不得有误。”
“得令。”二人一同抱拳回道。
“还有。”晁霖表情严肃地看着戴宗道:“戴宗哥哥,你与铁牛哥哥接到他母亲返程时,不论碰到何种情况,不要停留、不要让铁牛哥哥离开他母亲一步、不要让他四处乱跑却把你们单独留在原地,切记!”她说完,眉间已深深蹙起,还是忍不住地担心。
“好,我记住了,你放心。”戴宗点头。
“小霖妹子就是心细!”李逵嘿嘿笑起来,看向晁霖道:“妹子为俺布置得如此周密,刚才俺铁牛出言得罪,妹子你别在意,多谢啊!”
“铁牛哥哥客气,你三人收拾东西,准备好后即刻便出发。”晁霖一笑道。
李逵、戴宗、朱贵收到指令,当下与众人告别。其余人则一同回到聚义厅,继续宴席。
进了聚义厅,阮小七嬉皮笑脸地磨了晁盖半天,终是得偿所愿地把晁霖磨来了水军一桌。晁霖坐好,阮小七刚想坐到她身边好为她夹菜献殷勤,结果却被张横一屁股抢了先。
阮小七发现张横抢了自己的位置后先是一愣,随即眼里都要冒出了火。他咬着牙看着张横,一开口,语气中充满了不满和愤怒:“张横,你这厮好没道理,霖妹明明是俺求来的,俺要坐她身边,你坐她身边做什么?你给俺起来!”
“谁让你不快些。”张横瞥了一眼阮小七,“先来后到,老爷我没有让的道理。”
“哎你!”
阮小七上来了脾气,阮小二与阮小五也攥紧了拳头准备为弟弟撑腰。三人刚想发作,晁霖却及时地发声了:
“七哥。”她皱着眉对着阮小七摇了摇头,又舒展眉目安抚性地看向阮小二和阮小五:“别这样,张横哥哥他们乃新来头领,让他们一次。”
“哼。”阮小七听了晁霖的话不屑一甩头,但还是十分听话地压下脾气坐到了阮小二与阮小五身边。
“狗脸张,俺让你一次,下不为例!”他咬牙切齿道。
“用你?”张横依然不屑一哼。
“行了张横。”晁霖转脸皱着眉白了他一眼,“别得寸进尺。”
张横听了晁霖的话没有回应,只又哼了一声便拿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他再倒再饮,连着吃了五六碗才停下,之后他又将碗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发出“嘭”地一声。
一桌人疑惑又奇怪地看着张横,而晁霖则直接懵圈了:阮小七不就跟他呛呛了两句吗?他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终于,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张横,你这是受啥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