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诡橘云涌。
晁霖坐在宅后的花园水亭里,就在她阖起双目靠在柱子上思考怎样才能劝动这两位柴式叔侄放弃幻想、认清现实时,前院却又是一阵嘈杂与尖叫声。
她瞬间睁眼:出事了!
她飞快回屋取了双剑,之后便奔向了前院。
“那个小娘们在哪!把她给我叫出来!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前院里,殷天锡右手缠着纱布挂在脖子上,大声吵嚷着让晁霖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二百官兵,个个手持兵器,凶神恶煞,将柴府前院与前厅的家具、瓷器砸了个稀巴烂。
柴府的庄丁尽数被打倒,官兵抓住了柴皇城与他的继室还有柴进。
殷天锡走到三人面前,恶狠狠地说:“下午我要看你们的宅子你们不肯,还放出个母野狗伤了我,如今非要让我用这种野蛮的方式占你们的宅子!说!那个小娘们在哪!不说我就杀了你们一家!”
“我在这!”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前厅屋顶上突然出现一人,逆着月光众人只能看清她飞扬的长发与曼妙的身姿还有背负的双剑。
她身穿红衣红裤,从屋顶跳了下来。
这时众人看清,那是晁霖。
“殷天锡,你找我?”她勾起了嘴角。
“小霖妹妹!”
柴进在晁霖的身后大声喊她,晁霖回头对他无奈一笑:只能这样了。
“你!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殷天锡咬牙切齿。
“可以。”晁霖挑挑眉,“来杀吧。”
“杀了她!”
殷天锡一摆手,手下官兵应声而上。晁霖拔出双剑,她一剑一个,在杀翻了数十人后,便无人再敢上前了。
猩红的鲜血喷洒在洁白的面庞,如同山茶花掉落雪中。
眼角上挑,朱唇轻笑。绝殊离俗,妖冶娴都。她看着殷天锡轻笑,“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什么?”殷天锡被晁霖妖女一般的样子吓到磕巴。
“你把我带走,放了柴皇城一家,如何?”
“你…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晁霖。”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官兵都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将长枪对准了晁霖。
殷天锡更是连连后退,吓得彻底说不出话了。
晁霖收起双剑,对殷天锡伸出双手挑了挑眉,“走吧,殷大官人。”
“小霖!不许去!”柴进用力挣脱束缚自己的官兵,冲过来拉住晁霖的双臂,“你疯了吗?你会死的!”
“我知道。”晁霖淡淡看着柴进,“但这样你们就不用死了。”她贴近柴进耳边,轻轻道:“去梁山,现在就走,相信我。”
“小霖妹妹…”柴进目瞪口呆。
“相信我,我可是梁山的人,勾结梁山贼寇,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大官人,相信我,现在就走!”
晁霖摘下双剑塞进柴进怀里,一把推开他,又看向殷天锡道:“你知道高坎是我杀的吧?他可算是你姐夫的侄子,抓了我送给高俅,你姐夫升官发财可就在眼前了。”
“而我就这一个要求:放了柴皇城一家。”晁霖斩钉截铁。
殷天锡终于反应过来,他让手下放了柴皇城一家,又将晁霖绑了起来。晁霖被带走前又转回头看了柴进一眼,用嘴型对他说:
走。
晁霖被带到州府县衙,高廉见到她万分激动,搂着殷天锡大喊了许多声升官了!发财了!
他打了晁霖三十杀威棒,将她发进了死刑牢。晁霖现在皮开肉绽、满身是血地趴在牢狱枯草上,脑子里却只有一句话:
奶奶的,真他妈倒霉!
她本是想在殷天锡第二次来的时候杀了他,之后带着柴皇城一家逃上梁山。没想到殷天锡搞偷袭,一二百个官兵对她来说本不算什么,可他拿柴皇城一家威胁,她不暴露自己就没有办法救下他们。
她现在只希望柴进和柴皇城的脑子里别再执着自己家的那个丹书铁券,赶紧去梁山搬救兵,别白费了她这英勇就义的大举。
但是。
她第二天晚上就在牢里见到了柴皇城。
“…”
老天爷,你在搞我心态吧!?
晁霖觉得自己要吐血了,她心中的郁气完全盖过了身体的疼痛,颤颤巍巍地问隔壁牢房的柴皇城道:
“叔父,你还好吗?”
“我没事啊!小霖,你还好吗?”柴皇城一脸担忧。
“我可能,不太好。”晁霖看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腰臀部。
柴皇城长叹一口气,“都怪我连累了你。”
“叔父别这么说,我自愿的。”晁霖一笑,“这是我主动选择的。”
是我主动选择救你的。
“柴大官人呢?”她继续问。
“进儿走了,去梁山了。”
“真的?!”晁霖瞬间燃起了希望:太好了!有救了!
“那你怎么没去?”
“昨夜你被抓走后进儿就劝我走,可我还是以为有丹书铁券,高廉那厮便不敢把我们怎么样,我要去东京状告他。进儿见劝不动我,便带着他的婶婶还有庄丁们离开高唐去梁山了。我是真的没想到高廉竟如此大胆,第二日就来抓我们了,还好进儿听了你的,带他们离开了。”
柴皇城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霖姑娘,你说得对,他们就是不讲道理的。”
柴进,我谢谢你!我真的谢谢你!谢谢你没有白费我的牺牲!
晁霖恨不得跪下来给柴进隔空磕几个响头。
“叔父,如今这个昏暗的世道就是这样的。”她说。
又过了好几日,就在高廉想要将晁霖与柴皇城押解进京献给高俅时,梁山打来了。
晁霖在牢里蹲着,这大半个月她透过牢狱的小窗子,看到白天突然变黑、黑夜突然电闪雷鸣;听到牢房外传来猛兽的嘶鸣、鸣金声快要划破天际。
这日她听看牢的小衙子说高廉中箭了,她算着时间,还有大半个月。
她不知道这次会是宋江带兵还是晁盖带兵,但无论是谁带兵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因为她已经救下了柴皇城。
现在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了:怎样才能离倒霉吴用远一点?
兵败如山倒,很快梁山就打下了高唐州。而在这将近两个月的日子里,晁霖被杀威棒打的伤也好了大半,伤口结痂开始愈合,她也勉强能够站立,行走如常。
就在晁霖淡定地躺在干草上看着牢狱里的当牢节级和押狱禁子四处乱蹿时,牢狱大门被人从外面给一脚踹开了。
晁霖被飞扬的沙土迷了眼,她闭着眼,一边咳嗽一边用手挥着细密的沙土,却突然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霖。”
熟悉的声音入耳,晁霖瞬间睁开眼:
“石秀哥哥!”她激动地大喊。
“嗯,是我。”石秀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哥哥,好久不见!见到你我太开心了!”
“我也开心,”石秀将她打横抱起,“走吧,我们回梁山了。”
“小霖妹妹!”
“晁霖!”
“霖妹!”
“小霖!”
“小霖!”
柴进、张横、张顺、武松、杨志看见石秀抱着晁霖出来,便都急匆匆地围过来看她。
“你怎么样?怎么弄成这样啊?”张横看着晁霖血迹斑斑的囚服,心情极度不爽。
“横哥,别问了,回山吧行不行。”晁霖无力扶额。
“哥,给霖妹一点缓和的时间嘛。”张顺在一旁补充。
“小霖妹妹,你…我…谢…”柴进欲言又止,他觉得单纯的谢谢两个字已经表达不了他对晁霖的感激之情了。
“柴大官人,不用说,我都懂。”晁霖对他会心一笑。
“死丫头。”
武松瞪了晁霖一眼,晁霖立马嘿嘿一笑,呲出了大牙。
“我来抱吧。”
杨志想要接过晁霖,却被石秀拒绝:“我可以。”
众人将晁霖与柴皇城带出牢狱,久不见天日使晁霖有一段暂时性的失明。又过了一会她适应了,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三匹高头大马。
“什么时候才能长长记性,做事别再这么任性了呢?小霖。”
——是晁盖。
“哥!”
晁霖十分激动,也有些惊讶,她看着马上的晁、吴、公孙三人,心里惊讶这次竟然是晁盖来的!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哥呢。”晁盖轻轻地白了她一眼,“怎么梁山的饭没有牢饭好吃是吗?”
“嘿嘿…”晁霖尴尬一笑,“意外,意外。”
“公孙道长,你回来啦。”她赶忙用公孙胜扯开了话题。
“嗯,回来了。”公孙胜似笑非笑地一摇浮尘,“不回来怎么救你出来啊?”
“多谢道长。”晁霖嘿嘿一笑。
“把人带上来。”
吴用冷冷的声音传来,晁霖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面色苍白,眼底乌黑,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休息好了。
晁霖见吴用死死地盯着自己,事实上吴用从见到她的那一刻眼神就没再离开过她。那眼神晦涩不明,很难让人看透他在想什么。
她没做任何反应,只又默默挪开了眼。
雷横与孙立将殷天锡押解至晁霖面前跪下,石秀放下晁霖,杨志也从旁上来一同扶住她。晁霖看了眼因恐惧而浑身颤抖的殷天锡,又抬头看向晁盖,撇撇嘴,没说话。
“怎么?人都给你带到眼前了,不满意?”晁盖微微一挑眉。
“哥哥看着办吧。”晁霖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这刚出狱,实在没什么力气再去杀个人了。
晁盖一笑,轻轻一摆手,雷横和孙立就连拉带拽地拖着殷天锡去了军后。之后只听得寒铁划破空气的声音,雷横便提着殷天锡的脑袋回来了。
吴用叫人将殷天锡的脑袋和尸首一同挂在高唐州城的门口。晁霖瞥了他一眼:这才是吴用。
晁盖派人驾来马车,晁霖上车,里面有晁盖给她带的干净衣服。她换好衣服,躺在了用狐皮铺好的马车床上。
众人收拾好高唐州的战利品,回往梁山。
晁盖陪晁霖坐马车,他掖了掖盖在晁霖身上的毯子,轻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