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的眼前浮现出袁老丞相发须半白的儒雅模样,觉得他与这两个形容词之间竟然有微妙的契合感。她忍不住笑起来。
梁铮以为她又想起方才两位大人幼稚的争执场面,也轻轻牵起了唇角。
“可是我觉得这个办法挺好,虽然困难重重,但总归是个尝试,说不定以后真能和北夷互通有无相安无事。”
阿婉想起了大哥,和那个只听大哥说起过的北夷女子——或许是因为她,阿婉才从大哥嘴里听过与北夷通商的念头。
只是那时候,爹认为大哥是被女色迷昏了头,也生怕有人议论燕王府与北夷人有染,便不准他再提此事。若是通商之事能成,大哥或许就能如愿以偿了。
“原来郡主是这样想的。”梁铮颇有些意外。燕王和世子都能征善战战功赫赫,阿婉竟然未沾丝毫戾气。
“……我忘了你和梁老将军是一家人了。”阿婉后知后觉,“你肯定是支持他的。”
梁铮却轻轻摇头:“身为带兵之人,我自然是支持爹的主张,这也是当初皇上钦点我训练轻骑军的初衷。可是丞相和各部尚书大人所呈的账册文书,还是让人不敢小视——此举着实是劳民伤财。所以朝中几位大人因为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
“其实这两种主张各有利弊,却并非全然对立。”在爹和大哥议政之时多事插嘴的坏习惯占了上风,阿婉忍不住发表自己的见解。
“郡主这话怎么讲?”梁铮对阿婉的见地颇有些好奇。
“若是能通过通商与北夷南方各部和平相处,分裂他们与北夷王族的关系,等时机成熟再对之动武。到时候北夷王族孤立无援,打败他们便容易许多。”
梁铮着实难掩讶异,这番话竟与方才皇上留他们几人私议时所说相差无几。如此缜密的心思和过人的胆识,她倒真的让他刮目相看了。
“我……说的不好吗?”阿婉瞧着他,又犹豫起来。
“没有。”梁铮轻轻摇头,“皇上也正有此意。”
“嗯,我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阿婉点点头,对自己能和皇帝表哥的意见不谋而合感到满意。
狡黠含笑的一双眸子,在静谧的月色里熠熠发亮,带着难以抗拒的神采。毫无防备的梁将军竟有些失神。
洛安城的城门果然已经紧闭。
梁铮亮出腰牌叫开城门。
阿婉骑着枣儿跟在他身后,瞧着城门缓缓打开,吱吱嘎嘎的在安静的夜色里响得惊天动地,路人稀少的洛安街坊悄然铺开在眼前。
身前一人一马俊朗飒爽,她蓦地生出一种天地间唯与君相携的绮念。
梁铮回头招呼她:“郡主,走吧。”
星夜下看似不经意的回眸,却比在昨日余晖中时更叫人心神荡漾。
阿婉蓦地想起前人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诗来,却又觉得如此柔若无骨的词句远配不上眼前人的英挺俊朗。
“……郡主。”脸皮微薄的梁将军被盯得有些虚脱。
“哦,来了。”阿婉笑得眉眼弯弯,乖乖跟上前去。
驿馆里照顾阿婉起居的女官青桐,早就带着几名随侍在街口等得心急如焚,远远瞧见梁铮和阿婉出现,赶忙迎上前去。
“哎呦,郡主殿下,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呦?真是急死我们了……”
阿婉跳下马来,把缰绳递给青桐,笑眯眯地安抚:“我一直都和梁将军在一起,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厢梁铮拱手辞别:“郡主,末将先告辞了。”
只是寻常的拜别,阿婉却觉得不舍,瞧了他半晌才抿唇点头:“嗯。”
微凉的空气因为这个不经意的停顿染上了些旖旎的温度。
梁将军握紧缰绳调转马头,竟有些丢盔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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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为他们打开城门的西城尉八卦精神太过,还是驿馆守门的宗正小吏汇报工作太事无巨细。总之,两天的工夫,皇帝表哥就知道了阿婉整日“皇城——军营”两点一线蹲点逮人的事迹。
第三天一大早,阿婉正照常在南安门外等梁铮,却先等来了个衣冠整齐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请她进宫:“皇上在宫里等您呢。”
“可是——”阿婉皱眉望了望四周下了朝匆匆离去的文臣武将们,她等人的正事儿还没办完呢。
小太监善解人意地一笑:“梁大将军也在。”
……阿婉二话不说,就跟着他进宫去了。
还是皇帝表哥够意思,嘘寒问暖间就赏了阿婉一块御赐令牌,不但可以随意出入军营,不论何处都如皇帝亲临。
一旁的梁铮眼看着阿婉接过令牌收在怀里,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忍不住出言阻止:“皇上,郡主既无官职又无战功,怎么能赏御赐令牌?何况军营重地,怎么能随便让女子入内?”
皇上却是一副不听劝谏的昏君模样,笑得城府颇深:“不妨事,等事成之后,朕自会将令牌收回。”
事成之后,事成之后……什么事?何为成?
面对皇上赤裸裸的乱点鸳鸯谱,梁铮有一种明知被卖还只能束手就擒的无力感。
无助的梁大将军一个劲儿地朝同在一旁的袁沐使眼色,要他替自己说句话,可袁公子一副事不关己的谪仙模样,冲他笑得出世又无尘。
被孤立的梁大将军咬牙不放弃:“可是皇上,若此事不成又当怎样?”
皇上眯起一双龙目,微笑:“成与不成得要阿婉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