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大哥一定会想方设法请求赐婚的。可是这中间的种种因果,要想跟皇帝表哥解释清楚,又要让朝中那些疑神疑鬼的谏臣言官们不说三道四,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阿婉一点也不担心。
虽然与皇帝表哥相处的时日不多,但是她早已看穿了其乐于牵线搭桥扮演月老的八卦本质。若是大哥开口,皇帝表哥一定会有求必应的。
倒是她自己,大哥那么看似不靠谱的姻缘都唾手可得了,她这千里寻夫的感人事迹还没有个结果。每次想起都是心力憔悴……
穿城而过的洛河水从西向东缓缓流过,阿婉一个人走在河边热闹的青石街上想着心事。
前几日下了两场秋雨,此时也已经放晴了。太阳高照,凉风习习,正是出外游玩的好天气。
尽管秋意渐浓,洛河上依旧飘着好几艘装潢华美的画舫。丝竹管弦之声在水间悠悠飘荡交织,隐约可闻帐幔中的欢歌笑语。
一艘不大却精巧的乌木画舫正驶近岸边,眼看就要在前面不远处的廊桥处靠岸。已有不少路人朝那边围了过去。
只听身边有人和同伴低语:“那可是凤栖楼当家花魁月薇姑娘的画舫,不知道是从哪位贵人处回返?快点去看看,说不定还能瞧上她一眼。”
月薇姑娘?
阿婉好奇地朝那边望了望,才发现前面拐过一条街就是洛安城莺莺燕燕云集的去处了。来来往往的路人也大都是男子,脸上还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神色。
这厢河边,凤栖楼的鸨母和小厮们早已将围观的众人隔离开来,等待着画舫安然靠岸。
阿婉想着洛安城里与自己有交情的人不多,月薇姑娘怎么说也是排在前几位的。梁铮和袁沐都不在了京城,见不到袁沐的月薇姑娘和见不到梁铮的她倒是还能说说话。
再说,她对那些男人们如此迫切期待的凤栖楼画舫也有点好奇了。
于是,阿婉摸出身上一直无用武之地的银票挤上前去。
尽管对欢场上的规矩一无所知,可她手里银票上的数目成功地让鸨母的表情瞬间阳光灿烂。月薇姑娘刚从画舫里探出身子来,就又被鸨母几句言语打发回去了。
月薇也瞧见了阿婉,知道花钱的是这位好说话的郡主,便也不再推辞。吩咐随行的丫鬟重又将画舫里布置一番,整得素雅清净,才让人领了阿婉上了画舫。
船头艄公调转船头,画舫又悠悠地朝河中驶去了,留下岸上一众未尽眼福的男人们在原地目瞪口呆。
画舫内纱幔轻扬,还残留着几缕馥郁糜醉的香气。
换了一身素整衣裙的月薇姑娘正取过炉上的小壶,为阿婉斟上一杯清茶。眉眼间还带着一抹倦意,不知道昨夜是怎样一番唱曲玩乐。
阿婉端着她递过来的茶盏,小口啜饮。
月薇姑娘轻声问道:“郡主是想听曲呢,还是想下棋?”
“都不想,我就想让你陪我说说话。”
这样的客人真是好说话。月薇姑娘翩然坐在桌案边:“那郡主想说些什么?”
阿婉便与她说起还未返回京城的迎降大军。显然风月场中的消息也是极灵通的,月薇姑娘也听说了此番迎降的事。
“郡主等梁将军一定等得很辛苦吧?”月薇姑娘掩唇轻笑。
阿婉也毫不示弱地揶揄回去:“这么多天没有见到袁沐,难道你就不想?”
月薇姑娘微微一愣。她没有想到阿婉竟然会发现她的心思。
她眼中的婉心郡主是那样神经大条没心没肺的样子,除了她的梁将军,好像整个洛安城里就没有她留心的东西。
她还以为这位郡主对男女风月只是清浅知晓,根本察觉不到她对袁沐的暗送秋波。
可是,就连郡主都觉察到了,有着七窍玲珑心的袁公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他却什么回应都没有给她。
她并没有奢望与他更长久的厮守,只是想要从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多瞧出一丝情动,可这些都只是幻想。因为那些东西她在他投向郡主的目光里看到了。
月薇姑娘有些迷离的眼神落在阿婉的脸上。阿婉正因为她的不语而自顾自远眺着江面出神。
如果这位郡主真的心思细密明察秋毫,为什么却对袁公子的情意视而不见?还要当着他的面一遍又一遍地提起梁铮的名字,问他关于梁铮的一切。
难道她真的看不出袁沐的浅笑里总是带着些许勉强?还有梁铮面对她时的踌躇与无奈……
不,郡主她或许是知道的。
就像看得出她对袁沐的缱绻情意一样,这些她的心里都清楚。
只是因为她是郡主,是燕王最宠的婉心郡主,她可以在皇上的首肯下做她一心想做的事,而不用顾忌旁人的感受。
想着想着,月薇姑娘手中的茶盏竟微微颤抖起来。
尽管她隐隐觉得自己的念头有些偏颇,因为袁沐告诉过她,郡主并不知道那件事,可是她仍按不下心中渐渐升起的气愤——
为什么这个局里的每个人都觉得痛苦,郡主却可以一个人没心没肺地享受着快乐?而她的快乐却让其他人更加痛苦。
只是因为她不知道那件事,所有人都瞒着她的那件事。为什么他们都觉得对于过往的无知对于郡主来说是一件好事?
她应该知道的。
月薇姑娘看着手里清透的茶水微微出神。
郡主应该知道的。让她知道自己的处境,或许会让所有人都好过一些。
如果没有人敢说,那就让她来告诉她。
这也是为了她好。
月薇姑娘重新抬眼瞧着阿婉:“郡主的模样让小女子想起了一个人。”
“谁?”
“三年前薨没的婉仪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