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什么主。”
阿婉倦得直皱眉,摆手让她赶紧照办便了。
杏雪无奈,也只好全由她的意思来。
叠好的大氅换了人手,被世子殿下拎着脖领子抖落开来,转手搭在了一侧臂弯。
“那我就先走了。娘,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别因为这臭丫头再累坏了身子。”
说完,又朝床上自家妹子意味深长地望去一眼,才终于转身掀帘而去。
床边静坐的燕王妃目送儿子大步离开,再回身时也已咽下心中叹息,自顾揽过自家闺女絮絮那些自家的体己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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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院客房,灯烛犹亮。
杜琰则手揽大氅推门而入时,屋中人正衣着齐整端坐桌前,手上捧着一本他派人送来解闷的县志杂记看得专注仔细。
屋外已是夜色沉沉更深露重,这人却不见一点披发宽衣铺被就寝之意。
倒像是仍身在营中军帐,独自深夜挑灯,只为耐心静等什么不容错过的探报密信。
闻听门口动静,那人搁下书卷,干脆利落站起身来。
只一眼,便从来人刻意收敛了表情的一张脸上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她醒了?”他问。
“嗯,醒了。”
杜琰则点头。
“人也没事了吧?”
“没事了,热也退了,伤口也处理好了。”
“那就好。”
他放松下来的目光垂落,落在那件来人有意露出大氅之外的狐裘之上。
熟悉的皮毛花色,熟悉的柔软质感。
他记得他把它留在了什么地方,也没想过要这么快让它回到自己身边。
他没说话,只微拧了眉,询问着重又抬眼。
杜琰则很爽快地给了他回答:
“哦对了,这是舍妹托我拿来送还的。说是有劳将军一路护送,要我一定代为感谢。”
说着,缓步上前,把臂上的大氅向前递了一递。
无人伸手来接。
对面人的目光从大氅上抬起,重又执着望来。
“我想去看看她。”他说。
杜琰则也并未收回手去,只是冲他淡淡摇头:
“舍妹只说了要谢你,却没说要见你。”
“……”
烛火明亮,对面人的眸光却是一暗。
沉甸甸的大氅终于被人转手接过。
袍角轻晃间,有不属于这屋中的别样暖香悄然拂过鼻尖。
刚刚抚上要将之折起的手随之一停。
落在其上的那人的目光也随之怔忡一晃。
杜琰则看在眼里,忽又念及他这夜深人静时的整齐穿戴。
难不成就是为了随时等阿婉醒来,随时能去见她一面?
这人……当真是有如此挂心自家妹子的么。
念头及此,他忍不住又轻咳一声,有心缓了些语调:
“她热退刚醒,人还未下床,这会儿不方便见外人。”
这话像是解释,也像是安慰。
对面人没有答话,只是微微颔首,似是收下了他的好意。
一双眉眼里的神采却大半迟迟未回:
“是我冒昧了。”
折了一半的大氅被继续三两下折起,随手放在空着的茶桌一角。
刚才的话题似乎也被跟着放下,再开口时,所问的便只有寥寥公事:
“明日何时出城去军营?”
“卯正时出发,我已经吩咐了人,提前把吃的送到你房里来。”
“好。那我的马……”
“放心,在后院马厩里喂得好好的。”
“有劳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含义莫名的轻哼:
“行了,若没事我就先走了,其余的事就明日再说吧。”
公事公办地聊完出门,杜琰则信步走出廊下,又忍不住停步回头闲望。
屋中依旧安静如斯,不闻有人宽衣就寝的半点动静。
原本只是惺惺相惜的同袍情分,多了个阿婉丫头掺和,倒弄得他都不知该以何等面孔如何对待这昔日袍泽。
太亲近,自觉有负自家妹子。
太疏离,又觉袍泽受了委屈。
看戏看到这份上着实心累。
不过,难得见那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闹人丫头在南墙跟下摔得灰头土脸不知当走当留。
这一个战场威名赫赫的意气将军换了情场便战机频失屡屡马失前蹄人失意。
这一对妙人啊……
啧啧……
说不定还真就像那戏文里唱的,是什么前世的因果,命中的冤家。
早晚是要把这缘分应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