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之间的因果,哥哥不必替我了结,我知道的,”楚鸾回无奈地笑笑,却颇有一股森然之意,“万里鬼丹,难为你惦记。我们长留待客至诚,区区一滴血怎么够啊,那是我全部的草木性灵,可惜你不消化。”
万里鬼丹冷笑道:“活腻了,就钻回你哥袖管里打哆嗦吧,小子。”
草木精魅,本来就是一股灵气化形,一旦被吸收,连一点灰尘都不会留在世上。
楚鸾回道:“是谁在哆嗦?”
万里鬼丹忍得脸色赤红,双臂一展,化作一棵参天巨木,披挂一身的藤蔓,藤蔓上生满了密密麻麻的瘤子,在狂风大作中,呜呜咽咽,一片鬼哭声。
若仔细看去,瘤子里还挤满了人脸。
惊疑的、畏惧的、贪婪的……
万里鬼丹树干微动,声音竟从天下药宗弟子丹田中响起,洪钟一般。
“宗主令。药人宗暗害于我,见者,杀!
“本座身中奇毒,即将身死道消。今日平和毁于一旦,天下只剩毒草相杀。
“千里以下的弟子,即刻散功,助我祛毒!”
这一道宗主令,带着至高无上的威严。药人宗——这阴沟老鼠般的宗门,竟引来了一道绝杀令。
楚鸾回就算是决心同归于尽,可他舍得了师门么?
果然,话音未落,万里鬼丹就感应到体内的草木灵气一滞。
“哥哥能护住他们,”只一转眼,楚鸾回的气息就定了,“倒是你,有人为你散功么?”
只见巨犼松开了长尾,露出了小还神镜的一角。
早在万里鬼丹下宗主令之前,古铜镜就已经现形,金芒四散,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最高级别的传讯,山呼海啸般强行轰入仙盟各处的小还神镜中,不知多少人在梦中被惊醒。
小还神镜泛着红芒,悬在枕边,映出那一棵巨木横盖大半天穹的剪影,树上的面目更让他们惊骇不已。
单烽道:“老东西还扮惨。”
众药修望着小还神镜中那一棵极其繁茂,且碧光缭绕的巨树,又接到万里鬼丹一道传音,都不敢说话。
中毒?这哪有半点儿中毒的迹象?分明是到了合道的边缘!
单烽道:“想靠自散修为,挺过这一劫?正好,让你的弟子们,看看你的真面目!”
下一瞬,小还神镜就支撑不住,碎裂成了无数片。
可攻心之术已经奏效,巨木枝叶摇晃,却没有一片叶子甘愿凋零。
万里鬼丹冷笑:“薄秋雨,你出来!”
单烽道:“和我师兄何干?”
万里鬼丹道:“没有他点头,小还神镜能传得出去?好啊,大义灭亲到我头上来了。”
所有人的小还神镜都被激发,唯有他的毫无反应。
那可是薄秋雨所铸的万镜之母,一切传音的必经之路。于是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灵烬衍天术的主人,在刚刚掩去了他的耳目,任由他的底细被揭露在天下人面前。
“薄秋雨!
“冰湖之上,熔舟之誓,你都背弃了?”
怒喝声中,他自己的小还神镜微微一亮,贴着树身,传来了一声叹息。
镜子那头,还是淅淅沥沥的火雨,落在地上,化作哧哧的青烟。
薄秋雨像是刚睡醒似的,声音里还带着三分倦意。
“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薄秋雨密语道,“即便你死了,我也会带着壶卵登仙。”
“好,算你没忘。”
“到那时候,你就是我种在天外的一棵树。”
万里鬼丹心里舒泰了,道:“你薄舫主发话了,我不敢不信。但没了我,你还有几分底气?”
薄秋雨道:“多年来,我们走的都是一条绝路。但是,你看见他了吗?”
万里鬼丹道:“你那师弟?”
他眼光一瞥,见负伤的巨犼仍牢牢圈着谢泓衣,不由讥笑:“羲和还出情种?”
薄秋雨平道:“我父亲收养他,近百年了。丹田被废后,我才知道,登仙的路,在他身上。”
万里鬼丹心中诧异,难得正眼打量起单烽来。
巨犼伤痕累累,鳞甲渗出金红血水,像在黑暗中燃烧一般。
嗯?
想到刚刚单烽体内的那把怪火,他的树干便若有所思地晃了晃。
一直以来,他把目光放在长留,难道错了?
想当年,薄秋雨为了洗炼那点儿微末的烬火,费尽心思,连他都为之惊异。
可白塔湖之后,任由他送什么样的天材地宝过去,薄秋雨都无甚兴趣了,还转手拿来浇花,像是一蹶不振,让人极其心烦。
原来,是不破不立?
薄秋雨道:“并非我们不能飞升,只是还没开出一条路。天外有天,一把火烧干净,如何?”
“谁人举火?”
薄秋雨道:“他会心甘情愿地烧起来的。”
“被你小子盯上,可是祖上冒黑烟了,”万里鬼丹和他多少年的交情了,很快会意,哈哈一笑,枝干颤动:“好,好!那我就再助你一臂之力!”
小还神镜晃了一晃,悄然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