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怀幽端着宵夜回来时,房中空无一人,汝窑茶杯静静放在桌上,纪煌音已不见踪影。
若怀幽放下盘托看向窗外皎皎明月,点头微笑:“不愧是阁主,做什么都决断迅速。”
她又高兴地一拍手掌:“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拿的全是我爱吃的东西。嗯,今年的七夕愿望就许银子多多、干吃不胖!”
此时的纪煌音正运起轻功,在屋脊上疾驰,那身云水蓝的衣裙在溶溶月色中绽开,像一朵风中盛放的夜莲。
她头上是一轮明月,脚下是万千灯火,街市里人来人往,尽是万丈红尘的热闹,她就要去往这万丈红尘里找那一人。
纪煌音跃到一个高处往下看,只见人头攒动,车水马龙,让她分不清谁是谁。
人实在太多了,东方问渊走后也不知是回了安国公府还是去了哪里,一时间还真难找到他。纪煌音想着实在不行便叫探音暗使往四个方向一起搜寻,自己先去安国公府看看。
正要吹暗哨,突然心念一动。
或许……
她略一思忖,往河街的方向掠去。不知为何,有一种奇妙的感应指引着她,告诉她东方问渊一定在那里。
似乎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应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而且不止她如此,东方问渊也好几次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找到她。从前纪煌音觉得这些感应只是巧合,因此并不在意,此刻这感应却尤为明显,宛若天成一般。
云水蓝的夜莲飞过重重屋檐,终于那条河道就要出现在眼前。
再过一会儿城中就要放烟花,夜游的行人都挤到繁华地段的高楼上等候去了,这一片僻静的河街比方才还要寂寥。
纪煌音在河对岸暗处的街角轻巧地跃下屋脊,需要再往前走一小段路,越过石拱桥下到河边,才能抵达方才她放河灯的地方。
一路疾驰而来,饶是玄音祖师也有些喘气。纪煌音走到桥边,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呼吸,才缓缓走上石桥。她走得很慢,像是怕惊动天上的月亮一般,刻意放轻了脚步,于是心跳声便越发清晰。
近了,更近了,再走几步登到桥心往下望,就能看到那几方青石台阶。
她一步一步地走着,只敢低头看着脚下的石桥,不敢四处张望,生怕看不到想看的人。
等终于走到桥中心,终于到了最高点,她握着栏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抬起头来往下望去,只这一眼,提着的心就放下了。
桥下一川玲珑华光,岸边一道白衣身影。
此时月下,她在桥上,他在桥下。
时间被无限地拉长,长到每个瞬间都变为恒久。
纪煌音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道白衣身影,分明自己不久前才与他在此对望,却似恍惚已过百年。她禁不住想,之前东方问渊站在这里,如她注视他一样注视自己时,心里是在想什么呢?
记忆在这一刻翻涌上来,似乎从前也有很多个瞬间,在她不注意、不知道的时候,东方问渊都有注视过自己,那些时候他心里又是在想什么呢?
河川中的花灯飘下来更多了,堆积在水流平缓的下游,几乎铺满了整个河面。在流转的灼灼华光中,石阶上的白衣公子微低着头,一手捧了盏荷花灯,一手拈了张纸条在看。也不知他站了多久,连衣裳袖口都沾上了河水的湿气。
纪煌音望见他袍摆衣袖上的水迹,心中淌过酸涩的暖流,最终她轻笑着叹了口气,走下石桥来到他的身后。
“这位公子,你将人放走的荷花灯再捞上来,就不怕别人许的愿望落空么?”
白衣公子的背影一怔,抬起头来,愣了许久才慢慢垂下握着纸条的手,却一直没有转身。半晌他低声道:“这样的愿望许了也不会实现,放与不放,都没有分别。”
纪煌音抬头看向月亮,声音轻如呢喃:“这愿望听起来确实像痴心妄想,或许这样的痴心只会被人笑话吧。”
河边那人的声音中忽然多了些什么情绪:“你怎知会被笑话,说不定知道的人会很高兴?”
东方问渊转过身来,清逸斜飞的双眼中倒映着的,除了这一川华光之外,就只有一个纪煌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