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今朝笑:“还是上次十一的时候从家里带来的,宿舍里还有一些,孩子吃完了我那里还有。”
海州市距离燕市不远,有直达的火车,4个多小时就到了,秦今朝十一放三天假的时候回去过一次,带了些燕市特产给技术处的同事,还有相熟的车间工人分食。
颜丹霞自然也被分到了,被分到了一小包果脯,一小包茯苓夹饼,当时觉得很不意思,自己跟人家没啥交情,也没帮人家什么忙,无端受了东西,受之有愧,不过看见别人都拿了,自己也只好收下。但心里头把人情记下来,想着有机会一定要还回去。
果脯和茯苓夹饼是燕市特产,颜丹霞吃得很珍惜,这会儿听着工友们嘈杂的议论声,一边偷偷将一块果脯塞进嘴里。
这次是维修车间内部会,由车间主任林玉峰传达厂里的决定,并组织投票。
厂里的这些规定啊,指示啊,都会在厂区各个公告栏里张贴,但一线工人,有耐心去阅读的少,费心思去理解的更少,所以每次厂里发文,都需要把工人们组织起来,一条条地解释清楚。
“都听明白了吗?有不清楚的举手问。”
从林玉峰一开始讲话,底下的就没有安静过,这会儿大家伙的讨论声越来越大,他不得不提高嗓门喊着。
“这有啥不明白的,不就是总共才给咱车间8个名额,让咱们不记名投票,票数最高的8个涨7块钱的工资嘛!”有人梗着脖子喊道。
林玉峰:“你总结得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你们也知道,现在国家还是经济困难时期,你想想,给一个人一个月涨7元的工资,那全国有多少干、群职工,就是只给40%的涨,也是一笔不小数字!咱们要相信,国家的经济会越来越好,总有一天,咱们所有人都能涨工资!”
林玉峰念着提前想好的词儿,扯着嗓子,情绪激昂。
下面忽然有个尖细些的声音喊:“咱维修车间可有20几号人呢,就给咱8个名额,咱这里大多数都涨不了工资,不公平!”
这话一出,人群立刻又轰鸣起来,不知道谁说:“我看梅书记他就不是咱们工人阶级的书记,是干部的书记,厂长说多给咱们一线工人名额,他非得不同意,他敢情工资高,小洋楼住着,小汽车坐着,不差这7块钱!”
他的话立刻招来一群人的附和。
林玉峰连忙张开两只手,往下压着工人们的声浪,同时双眼往窗户外面瞧着,唯恐“外来派”的人恰好从这边经过,给听了去。
颜丹霞舔着嘴巴里头酸酸甜甜的蜜饯,嘴巴小幅度地动着,品得有滋有味。
旁边的马良悄悄跟她说:“我肯定是没戏的,你呢,你技术这么好,有希望不?”
他是生产车间的总务,兼任着维修车间的工作,隶属于劳资处,按理说,要么将他排在劳资处的名额里,要么将他安排到车间,怎么也不会是维修车间,但不知道上面是怎么安排的,将他算在了维修车间,他真是没处说理去,心里头非常清楚,自己肯定不会在那8个名额里。
颜丹霞将口中的蜜饯咽下去,才摇摇头,说:“不好说。”
自己在维修车间的处境如何,自己清楚,论技术,那没得说。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做不了假,即便那些大老爷们对自己有偏见,也不得不梗着脖子承认自己的技术好。
可除此之外呢,那些人平时都在一块喝酒、吹牛、打牌,好得不行,跟自己没啥私下往来,更没有交情可言。更有康明强这个一直不忿,觉得来了自己这个徒弟抢了他当师傅风头的,还有车间那几个始终觉得女的就应该去棉纺厂上班,不应该在这里跟男人抢活干的大老爷们……
有他们在,她对这次的不记名投票结果,根本不抱希望。
马良轻叹口气,点点头,很能理解颜丹霞的处境,说:“要是单凭着技术选人就好了!算了,不就七块钱嘛!”
他这么说着,心里头却在滴血,7块钱啊,快占工资的五分之一了!
颜丹霞有些诧异地看了马良一眼,这人平时牢骚话、抱怨话不断,今天怎么忽然变得洒脱起来?
前方巴掌声响,她看过去,见林玉峰使劲儿地鼓掌,让大家安静,然后宣布开始投票。
马良少不得走上前去帮忙。从林玉峰那边接了空白的纸条,每人发上一个,让在上面写上8个名字。
大家收到纸条后,几乎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个动作,就是用工服宽大的袖子将纸条挡住,后背弯下去,形成一个圆弧,以躲避别人的目光,同时脑袋小幅度地转着,看看有没有人偷看,以及试图偷看别人的。写完之后,将纸条折叠好,等马良拿了纸箱子过来,谨慎地将纸条扔进去。
马良将纸条收起后,又将小黑板搬过来,靠墙放着,林玉峰亲自取纸条唱票,厂办派下来的同志在一边监票,马良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画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