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个名字,萧奕珩眸光轻颤,记忆一瞬间被扯回七年前,那时候他年方十七,文治武功、兵法谋略无一不精,便主动向父皇请缨北击戎狄,想借此在军中崭露头角。
又因他初出茅庐,在领兵打仗方面无甚经验,先王封他为副将,将他分到了义字营,而当时军队中就有个叫楚骁的人,此人想建功立业之心和他一样急切,事事都冲在最前面,虽只是个百夫长,但在平定戎狄之乱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萧奕珩之所以对楚骁这个人印象颇深,除了他比较拼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经常撞见他大半夜不睡觉在帐篷外借着月光写信,萧奕珩以为他是戎狄派来的细作,结果那信上都是些缠绵悱恻之词。
离尘察觉到身旁之人正在走神,便提醒道:“在想什么?”
萧奕珩回过神来,浅浅地笑:“没有。”
老妪继续用她那沙哑的嗓子说:“李员外并未因此放弃与崔家结亲,反而强迫兰茵断了念想,说他已经收了崔家的聘礼,没有反悔的余地,兰茵挣扎无果,楚骁又在外征战,这门亲事就这么敲定了。”
萧奕珩道:“所以这亲结成了吗?”
“不仅结成了,而且还是风光大办,几乎整个瑶光镇上有头有脸的人都去喝了喜酒。”
萧奕珩有些失望:“楚骁既然那么喜欢李家小姐,为何没回来抢亲?”
“陈齐两国连年征战,他自是无暇顾及,况且军中纪律严明,即便无战事也不能当逃兵,否则是要被凌迟的。”
想当初寒夜寂寂,李兰茵将楚骁送到驿站,二人执手相看泪眼,以天地为证许下山盟海誓,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还未等楚骁衣锦还乡,李兰茵就已嫁作人妇,从此天各一方。
离尘有些无奈地对他说:“你别老打岔,听人把话说完。”
萧奕珩便立刻噤了声。
“兰茵嫁进崔家后,过得闷闷不乐,加上迟迟没有怀上子嗣,崔家人开始对她颇有微词,直到两年后的某一天夜里,府里的管事偶然撞见兰茵的贴身丫鬟在后花园鬼鬼祟祟,便上前察看,原来那丫头是在倒药渣,管事心生疑虑,若是治寻常疾病的药,何须像这般遮掩,崔母找来了郎中,得知那是一副避子药,而且剂量较之寻常要大上许多,兰茵长期服用此药,已无生育能力,崔母和崔二公子勃然大怒,认为兰茵不守妇道,派人去房中翻箱倒柜地找,居然真的搜出了许多书信来。”
李兰茵虽已嫁作人妇,但心里始终只有楚骁一人,借尺素向远在前线的他传达着相思之情,楚骁倍受煎熬,无时无刻不想回去找她,将她从崔家解救出来,但是他功未成名未就,这么回去不仅救不了她,还会让她落一个私奔的骂名,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他不愿这样,每次写信都说“再等等”。
谁知一晃就是两年,兰茵在那深宅大院里苦苦支撑了两年,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那些书信就是兰茵不守妇道的证据,崔二公子当时气得浑身发抖,当着兰茵的面将书信全部付之一炬,这样还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随后他又将兰茵关进柴房,不准任何人给她送吃食和水,要活活饿死她,可怜的孩子,在里面没吃没喝的困了七天,就这样含恨而终……”老妪说到最后声音已然颤抖得不成样,却还是坚持把话说完,布满皱纹的脸上又添了一缕沧桑。
离尘沉默着,不知从何说起,而萧奕珩思路仍旧清晰,问道:“那楚骁呢?他又在何处?”
老妪道:“自然是在征战。”
两人闻言心中同时生起无明之火,还带着一丝嘲讽,征战?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征什么战?
可是萧奕珩心中的这股无明之火被老妪接下来的话熄灭了一半。
“那个时候恰逢紫峡关之战,仗打得热火朝天,楚骁身为统领无法临阵脱逃,战事结束后,朝廷受封赏的将领中没有楚骁的名字,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战死沙场的时候,他回来了,回到了瑶光镇,但此时世上已无李兰茵,只剩红颜枯骨,楚骁悲愤交加,竟提刀潜入了崔府,一夜之间将崔家的人全都杀了,崔二公子身首异处,连尸身都被剁了个稀碎,那夜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凄厉的惨叫,整个崔府如同地狱。”
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人神志最为脆弱,极易走火入魔,楚骁在战场上捡回一条命,又亲眼目睹兰茵的坟冢,一时间发了狂,他在坟前跪了两个时辰,最终提着刀直奔崔府。
老妪的声音逐渐回归平淡:“从那以后,楚骁便不知去向,但是瑶光镇上出现了一个杀人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出来在人心口捅上一刀,这几年已经死了好多人,而活着的人几乎都逃去了外地,留下如我这般年纪的在这里等死。”
离尘道:“这个杀人魔就是楚骁?”
“无从得知,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他也从未失过手。”
“原来瑶光镇是这样变成一座死城的。”萧奕珩口中念念有词,若是这样,其实造成这出悲剧的罪魁祸首是战火,如果没有紫峡关之战,也许楚骁就能赶回去,李兰茵也不会香消玉殒。
原来那场大战改变的不止他和连澈的命数,还有黎明苍生,如今他已君临天下,但楚骁、李兰茵,还有瑶光镇,都已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