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临闻言没有半分胆怯的神情,反而笑得云淡风轻:“用不着他亲自动手,若真有那一日,我自己抽,做神仙有什么好的?修着灭情绝爱的无情道,守着千年万年的寂寞,别人能忍,我可忍不了,我就是要看遍世间繁华,尝遍人情冷暖。”
司命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要这么想,还不如一头撞死,然后去人间轮回个千百次,届时你就知道世间不仅有繁华,还有苦难!”
长临变换战术,攻其不备,在棋盘上险险地扳回一城:“苦难也是一种修行,佛陀不也是在苦难中涅槃的吗?”
“我看你就是当初平定妖族叛乱的时候吓破了胆,没了斗志,只想着游山玩水来麻痹自己。”
司命这句话让长临眼神一凝,手中捏着的棋子迟迟未落下。
“怎么,被我说中了?你出征前还意气风发的,回来后就恨不得拜入佛陀门下,还说不是被吓破了胆?”
长临稳住心神落下一子,淡淡道:“你不是司命星君吗?天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司命敲了敲桌子,正色道:“你说对了,我先前给你卜了一卦,还真算出你命中有一劫。”
长临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我说呢,绕来绕去原来是想说这个,谁命途能一帆风顺?有劫难再正常不过,值得你大清早跑一趟?”
他越是云淡风轻,司命的表情就越凝重:“长临,我并非与你打趣,你命中确有一劫,而且……”
察觉到有轻盈的脚步声,司命立刻将话咽了回去,两人的目光一起移过去,落到那抹月白色身影上。
连澈慢慢地走过来,长临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笑逐颜开,将手中的棋子扔在棋盘上,笑着对司命星君说:“我认输。”
接着便起身去迎他。
司命:“……”
长临道:“连澈,你来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司命星君。”
连澈向他行了揖礼,他亦颔首回应。
司命道:“今日多有不便,我还是改日再来吧,长临神君莫忘了我的人参果。”
话毕就化作一缕轻烟飞走了。
待他走后连澈才道:“什么人参果?”
长临笑道:“没什么,就是我俩下棋的赌注,输的人要给对方摘人参果。”
“每次都是吗?”
“不是,有时候是别的,比如喝酒。”
先前在雪松林长临跟他聊过“酒”这个东西,因此连澈略知一二。
“连澈,你过来,我教你下棋。”长临牵着他的手往里走。
连澈看着棋盘上黑白错落的棋子,拿起一颗圆润的黑子在日光下端详着:“这是石头做的?”
长临一边分拣棋子一边笑了笑:“对呀,我闲来无事,就将后山的小石头打磨成了这副棋子。”
“你用什么磨的?”
“我的奈何剑。”
他这话说得倒是轻松,仅凭双手要将天然的石头打磨成如此光滑圆润的棋子,想必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因问道:“你磨了多久?”
“没多久,几个月而已。”
连澈抿唇道:“长临,看来你以前是真的闲得没事做。”
长临莞尔一笑:“我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那你在雪松林这数千年的光阴是如何度过的?”
连澈坦然道:“每日就与鸟兽虫鱼、日月星辰为伴,我喜静,数千载光阴也不过弹指一挥。”
长临连连摇头:“光听着就感觉无趣,若是我,早跑到别处逍遥了!”
“你这般聒噪,不等心生厌倦就会被林中精怪赶出去。”
长临很不服气地反驳道:“瞎说,我哪里聒噪?母神还说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况且我进进出出那么多次,每次都同你待上好几个时辰,怎的没见它们来赶我?”
连澈摩挲着手里的棋子,淡淡道:“那是因为我在,它们不敢。”
“啪嗒”一声,长临手里捏的棋子滑落在了棋盘上,他抬起琥珀色的眸子,眼底尽是错愕:“此话当真?”
“无需作假。”
长临顿觉灵台一阵清明,如云开雾散,他乐呵呵地掰着手指细数:“你收了我的木雕;陪我谈天论地;明知我很聒噪却没有赶我走;明知我破坏了冰幕却也默不作声,归根结底是不想我走对吧?所以,连澈,你是早就对我动情了是么?”
连澈静静地凝视着他的双眼,并不躲闪,也不逃避这个问题,眼底掠过轻浅的笑意:“是。”
仅这一字的回应就足以让长临心花怒放,他撑着棋盘站起来,倾身勾住连澈的脖颈,在他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流霜殿庭中那棵婆娑树上的绿芽竟又多生出些许,有些已悄然抽条,展露出生命的活力,来给殿中送新鲜百合的织婳一进门就撞见这样一幅画面,不由得惊呼:“天呐!神君用了什么法子?这棵枯树竟真的成活了,还生长得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