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笙闻言静默了良久,他不知自己心中为何会泛起涟漪,不知为何会回忆起数月前与离阳相处的那些画面。
他们一起品茶论道,赏字画,观日落,在月下闲庭信步,把酒言欢。
他不喜欢“秦笙”这个名字,因为他最惬意的一段时光是成为堂主之前,还是那个籍籍无名的弟子之时,因此离阳便只唤他“云淮”。
后来离阳无意间发现他书房中的暗门,那个愚不可及的人竟然苦口婆心地劝他迷途知返。
秦笙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盯着离尘面无表情道:“传闻落月城门规森严,门中弟子不得生情,但在我看来你二人倒是一个比一个痴情,明知不会有结果,偏要强求。”
“世间之事本无定法,你所谓的强求只是你以为。”
“是么?你觉得萧奕珩身为一国之君,会不顾江山社稷,与你长相厮守?”
离尘苍白的指节悄然收紧,呼吸凝滞的一瞬间牵动了体内的毒素,那被寒冰诀压制的灼烧感又翻涌起来,此时体内冰火两重天,滋味并不好受。
当他将萧奕珩体内的毒素过渡到自己身上时,便险些熬不住,却还是强撑着将他带回了移星堂,谁知在他运功调息之时秦笙突然闯入,离尘此时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被其带走。
秦笙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楼兰国有意将公主送来陈国和亲,眼下恰逢乱世,陈、齐两国之间的战火从未停过,若能得楼兰国相助,不仅能稳住北方的局势,还能收编一支精兵强将,与齐国抗衡。萧奕珩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如何抉择。”
他说的这些离尘全然不知,萧奕珩也从未跟他提过。
和亲,这两个字竟让离尘觉得熟悉而又陌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也许是哪本史书典籍,此刻他只觉心头隐隐作痛。
若和亲是真,萧奕珩会如何抉择?离尘更愿意相信他不会这么做,但又觉得若不这么做,就失去了不费一兵一卒收复楼兰的契机,于陈国而言会是莫大的损失。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移星堂的一名弟子急匆匆地赶来,神色慌张地说道:“启禀堂主,大事不好了——”
他话说到一半瞟了眼离尘,立刻缄默不语。
秦笙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神色如常道:“无妨,继续说。”
“是,堂主,探子来报说萧奕珩召集暗卫封锁了移星堂,并贯以叛国之名,要将我们的人一网打尽,眼下他已进了地牢,对云襄施以凌迟之刑逼她说出您的下落。”
得知这一消息后,秦笙的脸色没多少变化,倒是离尘诧异万分。
照这样说来,萧奕珩已经知道秦笙背地里与齐国有染,而他隐藏了这么久的身份,也在朝夕之间告知世人,做回了那个杀伐果断的君王。
秦笙平静地说道:“我已知晓此事,你先下去吧。”
“是。”
待那名弟子走后,秦笙才怅然道:“若非国主说他要亲手杀了萧奕珩,不让我插手此事,他哪还有命活到现在。”
离尘意识到他口中的“国主”指的是南宫策。
当初第二轮比试前夕,南宫策深夜潜入静思苑对秦笙下达了一道旨意,萧奕珩的生死只能由他来决定,至于其他人,包括离尘在内都作为摄心蛊的炉鼎,限三日之内炼成此蛊,若再失败,杀无赦。
秦笙从袖中取出一只三寸大小的木盒,通体漆黑,面上布满暗红的纹路。
那木盒里面装的是一只赤红的蛊虫,形状酷似蜈蚣,但比一般的蜈蚣要小上些许。
离尘眸色渐深,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
“在那些玄门弟子身上养的摄心蛊成效显著,想必用在你身上效果会更好。”
“秦笙,你为达目的不惜用活人做炉鼎,不怕因果报应?”
“左右不过一死,我有何惧?”
离尘苍白的脸色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看来我师兄终究是遇人不淑。”
一提到离阳,秦笙的表情就阴晴不定,他冷冷道:“那又如何?是他自己看不透。”
离尘不再多言,跟这样偏执的人说再多都是虚妄,十丈红尘能困住的只有诸如李兰茵、离阳这般的痴人。
秦笙用锋利的匕首在他手臂上割开了一道血口,赤红的蛊虫感应到血腥气息之后,顺着玄铁锁链爬到他的手上,在秦笙的凝视下缓慢地钻入那道伤痕。
离尘清晰地感觉到那蛊虫在他体内游走,带来一股钻心的疼痛,如同附骨之蛆啮咬他的每一寸肌理,而他的体内本就冰火两重天,此番寒冷、灼烧、剧痛一齐涌来,将他整颗心都吞没,任谁都扛不住。
离尘苍白的脸上汗如雨下,不见丝毫血色,连视线都变得模糊,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见秦笙那一袭黑袍如同夜幕。
蛊虫不断地在他体内游走,每深入一分,他的意识就模糊一分。
秦笙见时机成熟,便念动咒语,想要彻底操控他的意识。
离尘不断地挣扎着,奈何他越是强行运转灵力,那蛊虫便成形得越快,击溃他所有防线,百般煎熬之下,他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张嘴便呕出一滩血,洁白的衣袂被染得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