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踏入紫宸宫便感觉今日王城阴云密布,不是什么好天气,当目睹文武百官身穿朝服直挺挺地跪在养心殿前时,更觉周遭笼罩着肃杀之气。
裴征踏入养心殿时,身穿一袭龙袍的萧奕珩闲散地坐于龙椅之上,手撑着额头,似乎在闭目养神。
“参见国主。”裴征行了一礼,恭敬道。
“你来了。”萧奕珩仍紧闭双眼,哑着嗓子道。
裴征见他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应声道:“国主,您这段时日似乎消瘦不少。”
萧奕珩并未回应这句话,淡淡道:“那些人还跪在殿外吗?”
“是,臣来之时看见文武百官仍跪着,未有一人离开。”
萧奕珩许久都不曾开口,沉默了半晌后,他缓缓睁开眼,眼底难掩疲惫之色,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通知禁军,将那些不知死活的官员都杀了。”
裴征闻言差点颤抖,他想象不出萧奕珩是如何平淡地说出这句话的,好似人命在他眼中如同草芥,即刻劝道:“国主,万万不可,那些都是我陈国的股肱大臣,万万杀不得,此举定会激起民愤,届时民心动荡,陈国的基业也将毁于一旦。”
“那你要孤如何?”萧奕珩冷冷道,“这些人油盐不进,甚至不惜用跪谏的方式逼孤收回圣旨,难道孤也要遂了他们的心意?”
“启禀国主,臣以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
萧奕珩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那四个字,一瞬间怒火中烧,抬手将案上的奏折全部扫落在地,发出数道沉闷的声响。
在此威压之下,裴征亦不敢多言,只好在他面前颔首低眉。
萧奕珩强忍着怒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孤可以等,但他等不了,裴征,若是连你也觉得孤无可救药,那孤便告诉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与孤为敌,孤也要与他成婚,此心不移。”
裴征撩开衣袍跪在他面前,冒着触怒天威的危险道:“臣明白国主用情至深,但兹事体大,国主身为一国之君,应当为江山社稷考虑,您风华正茂,而他毕竟……”
剩下的话裴征硬生生咽了回去,因为他感受到了萧奕珩身上的肃杀之气,只怕他再多说一个字就会落得叶广成那个下场。
“裴征,你体会不到孤的心情,”良久之后,萧奕珩话语中少了几分怒意,多了几分凄凉,“孤答应过他,此生只与他一人成亲,不论他是生是死,谁也阻止不了。”
“国主想凭一己之力让文武百官让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孤没有时间跟他们耗,通知禁军即刻来养心殿。”
见他依然坚定不移,裴征也无话可说,他深知萧奕珩只要认定了某件事便不会更改,此番进宫也没有奢望能说服他。
最终直到禁军把刀架在文武百官的脖子上,半拖半拽地逼他们离开,此事才算平息。
次日辰时,萧奕珩着朝服祭告天地。
景昭三年,满朝文武和整个王城的百姓共同见证了那场惊世骇俗的婚仪。
陈国自建国以来,唯有历代皇后才配得上那样盛大的排场。
红妆十里,天地为证,满城皆庆,万人空巷。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赤锦毯从紫宸宫铺到王城外,房檐屋舍,梅枝桂树上都高挂着红绸,一片红艳华丽之景。
耳畔唢呐锣鼓,仙乐齐鸣。侍女在仪仗队经过的地方撒下满天花瓣,骏马华盖浩浩荡荡从城门口经过,涌动的人群摩肩接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场百年难遇的盛况。
文武百官在紫宸宫外跪成两排,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复杂难言,或是叹惋,或是不情愿,或是义愤填膺。
在他们的注视之下,仪仗队浩浩荡荡地进宫。
萧奕珩身穿一袭大红婚服,墨发由一顶点翠鎏金冠束起,颀长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丰神俊朗中透着帝王的威仪。
他们的国主在仪仗队的簇拥下,抱着那个同样身穿婚服的男人踏过赤锦毯,一步步走向紫宸宫,脸上的神情庄严肃穆,并没有大婚之日本该有的喜悦,更像是在完成一场盛大的祭祀。
而他怀中那人却只是一具冰冷的尸身。
想到此处,向来遵守礼法的礼部尚书许寅不由得将脸偏向一边,扼腕叹息:“离经叛道!”
陈国历代国君都是昏庸短命的主,唯有萧奕珩担得起“疯魔”二字。
萧奕珩抱着离尘踏过重重宫门,在瑶华宫拜了天地,随着一声“吉时已到——”,跪拜在殿外的宫人齐刷刷地让出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