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字仿佛打开了某道封锁着记忆的大门,无数记忆一时纷至沓来,江见月这才发现,先前她自以为知道的、左相的那些碎片化的记忆,都不过是那庞大记忆群中的九牛一毛,还是最不值钱的那一类。
汹涌挤来的记忆让江见月脸色发白,剧烈的疼痛让她没办法保持冷静,她无法切断这些记忆的不断涌来。
“就算这样,你也不应该,把这些罪人带到,赤杯的神国里。”
汗珠顺着江见月的额角流进脖颈中,她的失态显而易见,然而左相的声音虽然虚弱,却依旧有威严,坚定又冷静。
“你的行为污染了大震的纯净,动摇大震的根基,椒都数十年未出现祭子,是你的罪愆。”
“什么叫做动摇大震的根基?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大郡守连连否认,她本应该乘胜追击趁着左相的失态下手的,但动摇大震根基的罪名太大,她现在只想弄清楚这件事,她不是大震的罪人。
“你强行将人划分出等级,污染了赤杯的爱子应有的天真。仇恨与歧视,对生命的轻蔑和贪恋富贵的欲念让人心不再如从前,成为祭子变成了一种奢望,怎么不算动摇大震的根基呢?”
大郡守愣在当场。
头已经疼到无法忍受的地步,趁着大郡守愣神的功夫,江见月起身踉踉跄跄的离开,大郡守一事或许尚有隐情,冲着大郡守忠于大震这一点,她也不是不可以留她一条命改过自新,但她现在没有精力去处理这些,她要缓一缓。
左相的记忆里包含了太多太复杂,以至于她没有办法理解的事情,她需要冷静一下。
江见月走后,大郡守怔然良久,豁然起身,她快步上楼翻阅了什么东西,在众多文件与档案之间,大郡守的目光被一串下标红线的数字吸引,她捏着文件的手止不住颤抖。
“我是罪人,我是椒都的罪人?是大震的罪人?!”
大郡守无法解释,她以为的革新之举,她以为天才的构想,竟然是一把插向大震心腹的利刃。
江见月按着头靠着墙壁走出书院楼的时候,不适已经缓和了很多,抬头宁王骑在超大只威武的骏马上,手持长刀居高临下看着她,身后是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头的将士。
宁王的目光在她身后注视许久,才翻身下马,大笑拍着江见月的肩膀,“左相大人效率一如既往啊哈哈哈哈。”
很痛的!
江见月怒视她。
什么效率?
她顺着宁王的目光转头看,那栋绘满了大郡守辉煌功绩的精致小楼里冒出了浓烟,很快火光冲天,火焰在其中熊熊燃烧,没人出来。
江见月一时目眩神晕。
宁王包含赞许的目光看过来,“左相大人果断狠辣不减当年。”
你才狠辣!
江见月放下捂住额头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为她诬蔑自己的行为。
在宁王的视线里,左相只投来冷冷的一瞥,“你来收拾残局。”
那个位高权重的女人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就这么离开了,宁王露出了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面对左相背影散漫行礼,“谨遵左相大人的命令。”
对皇帝的恭敬是每个宗室都应该做到的,敬畏皇帝,那么也应该敬畏她的左相,毕竟我们大震会吹枕头风的丞相可不在少数。
宁王咧咧嘴,作为祸首的大郡守自焚,最为宗室亲王忌惮的一都郡守死亡,剩下的官吏能有什么能耐跟她斗,带着冷光的刀剑之下,无数椒都的官吏被从自己的府邸、家长抓了出来,等待亲王的清算。
这一天过的像梦一样,好似踩在云端。
陈玄作为左相指派送来学习的学子毋庸置疑被宁王派去查账,她忙得团团转,然而一想到曾经把她当商品拍卖的椒都贵人们现在成了她的阶下囚,眼泪就忍不住从嘴角流了下来。
权力的滋味真好啊。
姜雪城不由发出感慨,那日回来以后左相就闭门不再见人,不吃不喝不开房门,如此三日,左相突然打开门叫他过去,叫他代替自己处理椒都的事情。
有一瞬间的迷茫,紧接着升起来的是狂喜。
大震的地方管制说来简单,除了依旧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赤杯的眷属”,神权的代言人皇帝,相互牵制的是作为各地方主官的大郡守与手握兵权的宗室。
非特殊情况宗室成员不参与地方治理,地方长官不能参与军政,她们又处在同一块土地上,卧床之榻岂容他人鼾睡,彼此之间有争斗再正常不过,这时便需要从京都发出的皇命来统辖。
左相允许他代理政事,等于将临时管理椒都的皇命交给他,他来椒都本来就是为了寻找志同道合、心向自由的同盟,虽然那些满脑子只有如何博取女人怜爱的怯懦小男子让他失望,但能够参与到椒都政事变革里,正是一个名正言顺从上到下变革的机会。
只是左相怎么会突然给他这个机会?
姜雪城的手握紧又松开,还不等他试探,左相已经将他赶出去,“宁王不是省油的灯,椒都也非善地,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全看你自己,做不好就永远做一个被人庇护的世女吧。”
永远被人庇护!过着像那些无知的男人一样整天围着女人转的日子。
姜雪城咬牙,他绝对不要。
左相的状态不好,他是左相的身边人,左相一向有任人唯亲、结党营私的喜好,在自己不方便见人的时候叫他去代替自己监职也是正常的。
左相的意思不难理解,处理不好就只能永远做个柔弱无依的世女,做得好,以后或许能够逐渐参与到政事中,不再做一个被排斥在权力中心的边缘人。
哪怕宁王和椒都地方势力再难对付,他也要让左相看到他有参政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