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斯沉默,道:“本王去瞧瞧。”他乍起身一阵天旋地转,又踉跄着跌坐了回去。
阿苏罗赶忙上前搀扶:“玄王说,宿醉难耐,让大王今日好生休息,今夜宴上见。”
帖木斯缓了缓,仍觉头晕目眩,一股倦意袭来。“玄王?”
阿苏罗一怔,答道:“王子说,玄王如是说。”
“知道了。”帖木斯摆摆手,“退下罢,晚些来叫醒本王。”
再次醒来时已是暮色四合,帖木斯看着沉默着站在床边叫醒他的阿苏罗,道:“帖尔赤和玄王回来了?”
阿苏罗道:“还未归。”
帖木斯翻身下床,边更衣边问:“出了甚么事?”
阿苏罗支支吾吾道:“小百灵和一个懂北塞语的年轻官员吵起来了……”
云祈果真按照约定,不带一兵一刃入北塞。帖木斯记得,随行者唯两名文官及侍从,一位是朝廷老臣礼部尚书,另一位是鸿胪寺少卿,一副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想来是指他了。“因为何事?”
见帖木斯朝外走去,阿苏罗快步跟上:“他们讲得是官话,属下听不太懂。”
帖木斯转过身,他背光而立,面上半明半晦,瞧不真切:“那日你潜入王宫刺杀帖尔赤,失败被抓,本王本欲杀你,帖尔赤却看中了你的身手。他说你面容、声带尽毁,是个拿钱办事的死士,刺杀非你所愿……后来,你成为了他的贴身侍卫。”
“可有三点,本王百思不得其解。其一,任务失败的死士会服毒自尽,而你为何束手就擒?其二,若有人要刺杀也该奔着本王而来,为何是本王的儿子?其三,在你刺杀前夕,本王陪帖尔赤去鬼城买死士空手而归,却意外带回了小百灵,不久你就出现了……鬼城是被遗弃之地,多得是亡命之徒,那孩子生得粉雕玉琢,一个孤儿是如何在鬼城安然生存的?”
帖木斯盯着阿苏罗,一字一字道:“本王难免生疑——你们俩是串通好混进北塞王宫。”
阿苏罗极是平静,不紧不慢道:“大王若是如此怀疑,将属下二人抓起来严刑拷问便是,那孩子生得细皮嫩肉,肯定早早招供。”
帖木斯冷笑:“你倒是懂得何为软肋,本王确实宠爱这孩子,想他纵是赵氏孤儿也不该是来找本王复仇!一颗色心胆边生,就此作罢。”
远处响起熟悉的铃铛声,帖木斯循声望去,金乌西沉之际,奚念月踩着最后一道暮光走来。他在二人面前转了个圈,双眸流转,满是期待:“好不好看?”
帖木斯笑道:“你怎么会不好看!”
“我是说发钗!”奚念月微微侧头,一头乌发闪着绸缎般的光泽,帖木斯这才看清发间插着一只精巧无比的蝴蝶金钗。
“哦,是大珩制作的精致玩意儿罢。”帖木斯道,“既知你喜欢,正好本王派人随使臣一行入珩,多买些回来,让你每日不重样!”
奚念月晃着帖木斯的手,扬起一张玉雕般的小脸,认真道:“大王天下第一好,我最喜欢大王啦!”
帖木斯听得满心欢喜:“大王也最喜欢小百灵!”
阿苏罗默默闭上了眼,奚念月这才道来目的:“王子请您入宴,我今日顶撞了大珩使臣,就由我去使宫请他们,顺便认个错,好不好?”
“好,本王的小百灵最乖了!”帖木斯解下通行令牌,又叮嘱道,“那之后在寝宫等我,不许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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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晦,灯火通明。有人负手矗立在使馆前,正举头望月,身姿挺拔如山之意,孤傲不可一世。
帖木斯走上前,也遥望那圆月。“明日是中原的中秋,听闻大珩边境的士兵每逢此日举头望月,远隔千里却可共一轮月,聊以寄相思。玄王这是思乡了?”
云祈收回视线,气定神闲道:“大珩铁骑遍及之处,都是本王的故乡。”
帖木斯面色微变,当即道:“本王虽老,尚能披甲,若有人将兵刃指向草原,本王誓死诛之!”
云祈略显失落:“大王这是不信本王?那日,北塞使臣回话说大王允诺给本王那一物,两国和亲只求友好相处,本王承诺永不主动对北塞出手,绝不重蹈西燕的前车之覆!”
见帖木斯不言,云祈语气如切金断玉般干脆:“本王今日当着大王的面起誓,大珩铁骑绝不踏入北塞境土!若有毁约,本王死无葬身之地!”
帖木斯连忙道:“玄王金口玉言,本王如何不信!”
云祈笑道:“本王一片真心向明月,只望大王相信。”
二人冰释前嫌,走到大门前,帖木斯谦让道:“玄王,请。”
云祈一迈进使馆,白彦便迎了上来,恭敬道:“殿下。”
他环顾四周,问:“张少卿还没来?”
白彦连忙道:“方才殿下与他议事,臣便出来走走,先一步到了使馆,臣这就去使宫寻他。”
云祈思忖道:“王宫戒备森严,你语言不通,让侍卫带你去。”他转头对帖木斯简洁道明了情况。
帖木斯颔首,立刻对门口的侍卫道:“送这位大人去使宫。”
入座没多久,先前那侍卫慌张地闯了进来,脸色苍白如鬼,见了帖木斯跪地道:“大珩使臣,死了……”